廖宫正万分惊讶:“贵妃娘娘,您这样的说法,未免过于轻率。”
子衿面色沉了几分:“坤宁宫所患癔症,是太后亲眼所见,太医院谁敢反驳,试验药性的医女们,也都三缄其口。所有人都不开口,殷司膳这罪名就坐实了。他们试不出来,我可以亲自试药,请二位做个见证,但是我试完了,还请如实禀报太后!”
廖宫正忙不迭道:“贵妃娘娘,万万不可!怎能因殷司膳,损伤了玉体,真的要试,让医女们重新试吧!”
子衿撩起眼皮看向廖宫正,意味深长道:“怎么,他们试得出来吗?”
廖宫正脸色难看。
子衿轻叹了声,故作为难道:“太后一意袒护坤宁宫,我无话可说,但事关人命,我不能退。”
孟尚宫深受震动:“贵妃娘娘理当明白,就算试了,结果也不会改变,您这又是何苦?”
隔着梨花窗,子衿望着庭院里,满园的景致,声音平静得泛不起半丝涟漪:“明知是非对错,却为了趋利避害而故作不知,为了保全自己而罔顾良心,又有何德何能,忝居贵妃之位?我这样做,不只为了紫萍,更是为了这世间的公理。”
孟尚食震住。
突然,伏姜匆匆入内:“贵妃娘娘,乾清宫突然从诏狱提走了殷司膳,陛下要亲审!”
子衿猛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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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广场。
锦衣卫的板子重重落下,玉脍先是惨叫不已,随后声音越来越微弱。
殷紫萍还是苦苦支撑,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游一帆遥遥望向乾清宫正殿的方向。
远远听到打板子的声音,凄厉的惨叫声,画屏频频向外望去,强行压抑内心的恐惧。
胡善祥看向龙椅上的朱瞻基,朱瞻基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表情异常宁静,仿佛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胡善祥出声提醒:“陛下!”
朱瞻基看她一眼,微笑:“皇后怎么了?”
胡善祥眼底闪过一丝惶恐:“陛下请臣妾来,不是来听您审讯的么?”
朱瞻基默了默,冷冷道:“谁说朕要审讯了?”
胡善祥愣住。
朱瞻基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膳房,掌膳食之所,本该是天下间最洁净的地方,这洁净,不止于食物,更在于人心。可有些人,总是利用膳房生事,一而再,再而三,朕今日便要按规查办,以儆效尤!别管受冤的,诬告的,谁再生事,一律杖毙。”
胡善祥面色骤变,声音微微颤抖,她竭力隐藏着恐慌:“陛下,臣妾身子不适,还请您容许臣妾先行告退。”
朱瞻基丢下书,走到胡善祥的面前,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
胡善祥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别开脸去,若无其事地微笑。
“陛下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别急着回去,一道出去走走吧。”朱瞻基笑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胡善祥一动不动。
画屏紧张提醒:“娘娘。”
朱瞻基微笑了一下,径直向外走去,胡善祥僵立片刻,不得已跟从。
朱瞻基带着胡善祥来到执刑的广场。
胡善祥故作淡漠地别过脸去,不去看廷杖的画面。
众人向朱瞻基行礼。
锦衣卫们继续廷杖,一下,一下,又一下,殷紫萍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听着那廷杖的声音,胡善祥遍体发寒,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画屏站在身侧,却也恐惧地别过脸去,浑身僵硬到动弹不得。
朱瞻基平静开口:“先前你不是在寻《神农本草经》第三卷么,朕命人从书库里整理出来,已送去坤宁宫了。”
胡善祥别扭地笑了笑:“陛下一片盛情,臣妾感激不尽,不过不必了,臣妾再也用不着那些。”
朱瞻基回过头,和颜悦色:“尚食局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累得皇后受苦,如今受此惩罚,亦是理所应当。为何皇后的脸色如此难看?”
胡善祥面色如土,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臣妾从小见不得这种场面……再加上病情未愈,冷风一吹,只觉遍体生寒。请陛下准许,容臣妾先行告退。”
她说完,便要匆匆离去,却被朱瞻基一把握住手臂。
胡善祥突然用力甩开了朱瞻基的手,这才恍觉失态。
殷紫萍突然惨叫一声,胡善祥脸色终于变了。
朱瞻基瞧着她心虚的样子,剑眉一凛,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微捻,眸中情绪波澜四起。
“朕听闻凡大医治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天下人不论贫富贵贱,怨亲善友,只要是人命,在大夫眼中皆如至亲,一视同仁,皇后,你外祖父也是名医,想必教了你不少行医做人的道理,他对你的教导,也是这样吗?”
那重重的板子如同良心的鞭子,一道道抽打在胡善祥的心头,令她身心战栗,痛不欲生,然而她的脸上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痛苦,只是冷静回答:“臣妾愚钝,不明圣意。”
朱瞻基忽然侧过身,深邃如黑曜石般的双眸中掩着凌厉的光。
“皇后!大夫治愈重疾之人,不知花费多少心力时间,可这两个人,顷刻间便会毙命,就在你的眼前,你真能无动于衷?”
胡善祥连忙低下头去,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慌,低声道:“臣妾相信,上天的好生之德,不该庇护有罪之人!”
朱瞻基缓缓松开了胡善祥的手臂,胡善祥本可以离开,却不知为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玉脍终于昏死过去。
阿虎看向游一帆:“大人,她晕死过去了。”
游一帆面无表情:“继续。”
胡善祥猛然转过头来,看到的是玉脍的惨状,她碰上殷紫萍那双充满质问与怨恨的眼神,越发心神动荡。
朱瞻基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