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重拳挟风而来,正中曾不悔的脸颊。他被打得翻倒在侧,可那老僧却也颤颤而立,随着这一挥拳,双膝更是难以自持,跟着倏然倒地。
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曾不悔的额角流下,直将他面前染得通红。
可即便没有这鲜血污眼,他亦难辨认眼前之物。那毒草正侵蚀着他的灵智,他已经渐渐想不起自己缘何在此,亦有些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何要战,只隐隐记得,他要打败眼前这个老僧。
兴许再过不久,他便会如那鏖战不休的西夷一般,化作只知杀戮的野兽。
“老衲要杀了你...杀了你...”那老僧仍然喃喃不止,即便他气力渐消,可话中杀意却只多不少。他蹒跚着自地上爬起,一条右腿已然扭曲变形,那是曾不悔拼着被对方捏碎喉咙的险境而完成的杰作。
可因着毒草效力,两人皆不觉疼痛。此时所拼的,不过是谁先予以对方致命一击。
“滴答——”
“滴答——”
血顺着那慧恩的断臂处淅淅沥沥流下,也顺着曾不悔的下颌蜿蜒而下。曾不悔能感到脸上一片灼痛,恐怕方才那一拳,又将他打得破了相吧?
曾不悔不禁笑了笑,心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定然是自己受了那蠢和尚的影响,才会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想着些有的没的。
生死关头?
——是了,那蠢和尚曾说过,他从不畏惧死亡,可他也向来惜命,每逢刺客来袭,都要曾不悔来解决。能避过的,便绝不会亲自动手。
——现在想来,那蠢和尚怕是知道了太多秘密,也见了太多人情冷暖,才会看淡生死,却也敬畏生死。便是这般心境,那蠢和尚才总是于性命危机之时胡言乱语吧?
如今听不见那蠢和尚聒噪,倒真令他有些怀念。
正如此想着,眼前蓦然飞来一道铁拳,曾不悔堪堪将其抱握,借力腾身而起。那老僧一个踉跄,却被曾不悔一脚踹中后心。可那老僧竟也不甘示弱,凭着刚劲内功将曾不悔反震而出去,一人失控掠出,一人脱力跌落,两人又齐齐倒下。
——“杀了我吧。”
那蠢和尚的泣诉无端回响在耳畔,曾不悔似乎鲜少看见对方如此万念俱灰的模样。
——那么方才,那蠢和尚为何忽然一心求死呢?
“啪嗒——”
一朵血花溅落在泥土之间。
曾不悔双耳嗡鸣,就连那药人哀嚎都有些听不分明。
——不,那和尚精明着呢,他说的话可不能全信。
掐指算来,杀生,妄语,饮酒...
即便是曾不悔这样不通佛理的人,都知晓这些个佛门戒律。而那蠢和尚却一再犯戒,恐怕是世间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了......
兵者,诡道也。
这亦是殿下时常挂在嘴边的箴言。
说到底,这僧人与殿下何其相似,又何其难以猜度。倘若殿下在此,便不必像他一样,如猜谜似地思索那和尚的弦外之意了吧?
——不过所幸他不算太蠢,如今也不算太晚。
“杀了我。”
这是那年轻僧人与曾不悔之间不言自明的暗语。
一个最不似将军的将军,与一个最不似和尚的和尚,若说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可被称之为“诡计”的秘密,恐怕只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