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御书房。
沈清竹刚来到御书房门前,就看见内库各库的库使、户部尚书秦秋实一同出来,众人均是神色紧张,步履匆匆。沈清竹立刻心中有数了——要说有什么事,是需要内库库使与户部一同处理的,那只有清点内库库存一事了。
除了来回踱步的沈正庭,明安太后也在御书房坐着。
两人均不作声,气氛冷峻,看到沈清竹进门,沈正庭沉着的脸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简单寒暄之后,沈正庭便将一封以浆糊拼接的信函递给沈清竹。
正是沧王与马浩的密信。
这何家鸣还真是快,昨夜刚从青铜象尊掏出密信,今早已送到沈正庭手中,足见立功心切。
沈清竹接过,淡淡瞥了几眼,不置可否道:“皇上,此信从何而来?事关沧王,真假未明之前,切莫轻信。”
“来源是可靠的,八皇叔放心。”沈正庭生性多疑,对沈清竹有所保留,没有道出原为马党何家鸣早向天家投诚,“信上印鉴朕查了,与黄册库记录的沧王印鉴是一致的……适才朕吩咐了内库与户部先停下其余物品的清点,优先将矿课的铁石清点出来。”
沈清竹将密信折叠,轻放在紫檀桌上,“微臣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都是自家人,八皇叔请直说。”
沈清竹垂眸,望向几案后空置的御座,令他又敬又恨的沈谧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就曾坐在此处,勤勤勉勉地处理政事,平庸的沈正庭配不上这个位置;神思一晃之间,他重新转过目光,道:“比起铁石的得失,安插细作与私通,更为可怕。”
冷静到几乎没有感情的语气,仿佛是一把利刃,径直刺向年轻君王内心最敏锐的地方。
禁卫军的军权本应牢牢攥在君主手中,而马浩窃取铁石出入禁宫却如入无人之境,这禁卫军中显然是安插了马浩的人,今日是偷铁石,那明日呢,如果马浩想要得多呢?又或者,沧王想要得更多呢?
谁都不敢说的那两个字,在沈清竹的提示下,闪过了沈正庭的脑海。
——谋反。
沈正庭右手握拳,重重一甩,“哼,马浩!朕定然要将他与禁军中的细作一同拔起!”
一直未做声的明安太后幽幽道:“此事牵连甚广,须有妥善的计策,一不做二不休,好好整顿禁军。”
沈正庭点头,“母后说的是……”
话出了口,又瞬间犯了难:禁卫军分为亲卫、勋卫、翊卫,守皇城的是亲卫,亲卫之下又有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仪仗卫、神射卫、预备卫九个部分;每一卫下都有上千名侍卫,大小指挥使、教尉、参谋数百人,要在这近万人中找出奸细,何其艰难。
苦思不得其法,沈正庭将目光投向了沈清竹,“八皇叔,既然你掌管禁军,这调查内奸之事,非皇叔莫属……”不怀好意地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天寿节将近,五藩王即将来熙觐见,八皇叔可愿立下军令状,于天寿节前找出内鬼?”
天寿节在九月二十日,今日已是八月末,也就是说沈清竹只有二十二天的时间,二十二天查近万人,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明安太后稍稍皱了皱眉,右手微微收紧,握住了左尾指的金镶翡翠护指。
沈清竹从容一笑,行止间风姿天然,信手一拨,拨开前摆,单膝下跪,拱手道:“微臣领命,如若天寿节前未能查出内鬼,愿担失察之过。”
“八皇叔,你这是做什么?”沈正庭故作紧张,上前扶起沈清竹,内心却有一丝阴谋得逞的畅快,“八皇叔足智多谋,朕就知道没有什么能难倒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