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晚上谈过了心,便不知道去了哪位如夫人那里安歇,杨渊也便早早睡下。
天刚蒙蒙亮起,鸡叫过一遍,杨渊便强撑着自己醒过来,洗漱更衣。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夜晚的娱乐生活也可以很丰富。
比如推牌九、打马吊、斗虎、扯张等纸牌游戏,花色和玩法已经非常丰富,杨家的仆人们晚上经常聚众打牌,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老杨头也经常和他的如夫人们一起推牌九、打马吊,杨渊对此没什么兴趣,一向不怎么参加。
另外一个就是看书了,明代是市民文化勃兴的一个时代,印刷业与出版业迅速发展,《三国志通俗演义》于嘉靖元年经由司礼监刊刻出版之后,《西游记》于万历二十年第一次刊行,《包龙图判百家公案》于万历二十二年刊刻后,又引起了一波公案小说的高潮。
到了万历四十五年,《金瓶梅》终于问世。
明代小说的作者们其身份则有些一言难尽。
根据后来的统计,明中后期165位文言小说作者中,其中近一半都是进士,76位进士,还包括了两位状元。这些进士之中不乏高官,包括了七位尚书、八位侍郎、以及一堆都御史、布政使、按察使。
而通俗小说则更加夸张,有关通俗小说的66位作者中有进士40人,有官职者50人,占总比例的76%。
杨渊摆在自家案头的那本《水浒传》就是大哥杨岳当年翻看过的,里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批注,看起来的阅读观感就类似日后再某点APP上看本章说。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一时之间,杨渊也有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后来也索性学着杨岳的样子,在那本《绣像水浒传》上留下了一大堆批注,静等后来人翻阅了。
换好衣服,杨渊在头上插了一根木簪,便取过挂在墙上的短弓走出门去。
这是杨渊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每日早起吃饭之前,先去开弓射箭。
大明王朝时日无多,杨渊当年上课历史学得不太行,而且即便是学得很细,书上也不会讲明朝到底灭亡于哪一年。
但明朝终究是亡于今日那位崇祯皇帝之手,等待自己的必然是一个乱世。
乱世之中,以保身为先。
练弓不是为了能够沙场无敌,而是求一个强身健体。
这里面是一个全盘的规划。
四海鼎沸,山川变色,如果说要干一番挽天倾、扶社稷的功业,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与身份真的是言之尚早。
当前的第一要务,便是要赚得第一桶金,这第一桶金又从何来?
练乡兵办团练自保是一件。
取功名求出仕则是另外一件。
这每日晨起练弓马与同江家等周围士绅子弟交游都是一般,都是为了以后能够成为一方之雄做准备。
杨渊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干的是什么。
乱世英雄出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这枪从哪里来?
从军,明军之内将门林立,自己要想从那些经营了百余年的将门中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起义,学习闯王闯将倒不是不行,但是明朝如今远未到土埋半截的地步,虽说是病入膏肓,但是剿灭什么土豪大户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有借鸡生卵,李代桃僵。
借练乡兵办团练拉出一支兵马,考功名混入大明朝的官僚队伍,到了那个时候,闯王来了可不纳粮,建奴来了可不剃头。
岂不美哉?
当然远期目标是美好的,现实要一点点努力。
这努力要落实在一点一滴。
杨渊穿好了射箭时穿的箭衣,头上扎上方巾,腰间戴好胡䩮箭袋,手持短弓走出房门。
深宅大院里头,专门拣出来一条少行人的步道,唤仆人们摆上箭靶好开弓射箭。
右手拇指间戴好扳指,杨渊站在五十步外缓缓将箭矢搭在弓弦上。
而今这个时代,正是火器勃兴的一个年代,三十年战争如火如荼,瑞典雷霆和蝗虫元帅正在鏖兵德意志,将这块中欧膏腴煎炼成一块焦炭。
这是个武勇终究归于落寞的时代,但并不意味着武勇失去了全部意义。
依旧可以练力气,练忍耐,练心性。
杨渊缓缓开弓,双臂将弓弦撑起,肌肉的酸痛感带来一种异样的真实。
欲速则不达,自己要多多忍耐。
练乡兵,考功名,都不是朝夕可成之事。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一声崩响,箭矢脱弦而出,稳稳钉在箭靶之上。
“少爷神射!”
一旁侍候的仆从薛旺一声高叫:“就是小李广也就这样了吧。”
《水浒传》这本作品,本来就是历代说书人评话的集合,经过宋明之间这几百年的咂摸,别的不说,仅仅炼字上面便鲜少有作品可与之匹敌,足以说是深入人心。
即便是薛旺这般没读过什么书的,也知道小李广花荣神射无双,至于老李广究竟是谁,薛旺便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