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书庐内刚点燃油灯,秦公就捧来一碗消食汤,他将案上新来的账册分门别类摆放齐整,接着在博山炉内摆了上好的沉香以文火微烤,不消片刻,炉中弥漫出一丝清雅的淡香,秦公以手轻轻地将香炉上的袅袅白烟扇到鼻子底下,仔细地嗅了番后满意点头。
谢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沐浴完,披散着微湿的墨发,身上只着了袭宽松的素袍。秦公回首见他,恭敬揖礼道:“三郎,老奴都为你备好了,你可安心办公。”
谢惟颔首莞尔,还他一礼,“辛苦秦公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秦公低眉顺目,转头见天边余辉落下,蓝紫色的天又被灯火染红,忍不住劝道:“今日佳节,城中未宵禁,三郎不如到外走走,也别耗在公事上。”
谢惟闻言不由凝神,心想此时此刻初七在干什么,前几日听闻她请人扎鱼灯想要在七夕庙会上卖,或许她正在数铜板,赚钱赚得不亦乐乎。
此时去找她,她也没心思与他共游吧。
“算了,还有许多事没做完。”
谢惟打消了找初七的念头,垂眸翻开账册,册上皆是上月谢氏商行经手的货品,其中有一册较厚,他不由多看了几眼,眉头微皱,问道:“上月卖出桐油是平时两倍多,谁要那么多桐油?”
秦公道:“城南有宅子翻修,都督府也买去一批。”
“都督府?”谢惟合起账册沉心思忖,总觉得有些蹊跷,接着他又翻出前几月的帐册,陆续发现几个月前桐油销量比往年都高,近期战事连连,周边也没有大兴土木,为何这易燃的玩意如此畅销?
“秦公,备马,我要去都督府一趟。”说着,谢惟起身大步离开书庐,回房换了身衣袍。
街上人潮汹涌,花市灯如昼,放眼望去一条不大的街挤得满满当当,连下脚都难。马车驶不过去,只好绕道而行,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功夫方才到了都督府。
这位新任凉州都督也姓李,虽不是宗世,但也位高权重,深得圣人器重,其性情奢侈豪爽,歌姬舞女多如过江之鲫,然而待人宽恕谦让,没有骄矜自得之色。
今日是七夕佳节,都督府中设有家宴,摆瓜果香案,祭祀牛郎织女,宴中再有歌舞助兴,真是香凝瑞彩,笙歌鼎沸华堂。
李都督也是位风流倜傥的人物,他给家中女眷九针孔、五丝线,比谁心灵手巧,穿针引线之际又故意吹灭烛灯,引得娇嗔连连。正当他沉浸于嬉闹之际,管事匆匆入内,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令他徒然色变。
“嗯?他来做什么?”
李都督不解,拈须沉思片刻,这谢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此时前来定有要事。
“快,带我去。”
李都督肃然起来,连忙齐整衣襟,跟在老奴身后来到前堂。
谢惟站在堂中央,听到动静之后,他转身恭敬行叉手礼,虽说举止沉稳,但莫名透露出一种焦急之意。
“拜见李都督,此次前来略有唐突,不过有件事我不得不问。”
“三郎请讲。”
“都督府中是否在建新宅,您的管事在我们商行买了一大批桐油,怕是一年半载也用不完。”
李都督被问懵了,想了半天方才说:“前阵子有翻修,至于桐油一事,我并未过问,还是让负责此事的人来说吧。来人,快把管事叫过来。”
老奴问言战战兢兢道:“回都督的话,负责翻修旧宅的钱管事前几日过世了,是晚上喝了酒,不小心掉井中淹死了,此事大娘子吩咐老奴不必告诉您,不想您太过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