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稚果躲避其势时尤谌看准时机直踢他腹部,使得他从空中摔下去。
一路撞断数截树枝,身体被划出数道口子,小稚果闷哼一声,见变形怪与尤谌一同而来,扭头避过前者挥来的大刀。
刀深深的插入地下,将他的面庞划出血痕。小稚果眼神一凛,看二者一齐攻击,继续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他手中出现一团火,随意扔向身后,火势蔓延迅疾,尤谌嘲讽道:“你以为这样就会赢?”
“现在,这里就是我的世界了。”
小稚果手指抹去脸庞的血,与此同时,火龙冲天声势浩大,热浪滚滚,炙烤着区域内的一切。
尤谌猛地停住身形,抬首望去,只见四宇穹苍变成巨大的铁笼,将他们关押在内。他赫然扭头,冲小稚果而去的变形怪身影越来越淡,与其人相撞之时完全消失。
“你改变了区域能量?!”他难以置信,眼中尽是沸腾的火海。
小稚果站在怒火之间,神情淡然,不予作答。这是同怀幸学的,而他毕竟没有那般创造生命的强大能量,此景持续时间不了三分钟,必须在此之内赢了尤谌。
他的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向立于空中的尤谌杀去。后者震惊过后心神惶惶地迎接招式,大半注意力被跃动的火舌夺去。
这般改变区域的能力岂是一个五级童士的人所拥有?!
出神间,尤谌防御慢上一步,被小稚果抬腿踢到腰间,顿然身子不稳摔于地面上,反应未及间胸膛再遭重击。
场外一众人等看得惊奇万分,不懂能量的以为是武士该有,懂行的皱起眉头,观察虚拟场景中的变化。沉仪问道:“学长,这个阶段就能够改变区域能量,正常么?”
他虽为学生会成员,但才高中,大多事都无法确定。被询问的男子语气沉稳:“理论上来说,可以,现实无人做到。不过我们所划分的能力体系针对半生人,他就未必。”
沉仪赞同地点头:“也对,指不定他有什么别的能力。”
正在这时,擂台中虚拟景象消失,小稚果两人出现,他摇摇头,眼前虚影重重,又觉身体头重脚轻。知这是支撑着改变区域能量的副作用,他一边调整呼吸,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弱态,一边看向同样负伤的尤谌。
望着台下诸多鄙夷的目光,尤谌脸色难看到极点,跳下台准备走,被一道声音叫住:“你还没有给兰月姐姐道歉!”
他怒然回首,围观的同学这才想起那“惩罚”来,立马给场下的兰月让开位置。后者霎时间脸色煞白,手微微发抖。
尤谌冷哼道:“想都不要想!”
小稚果说:“你输了,要为侮辱兰月姐姐道歉,承认这样做不对。”他声音平稳,不容置喙。
人群之外的言云七脸色也不大好看,欲上前却被人拉住,言熙飞望着他说:“哥,这不关我们的事,如果你要以白机族的身份出面,我也要随同。”
“小飞,别闹了,”他蹲下身耐心解释,“他分明是挑衅白机族,哥哥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可这场比试是尤谌提出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尤谌,你去了就变成白机子弟。你要怎么做?和晓果比一场么?他们会不会说白机族输不起?”言熙飞握紧他的手,望着远处那个孩子,“你别去了,学生会的人在。”
言云七忖度少许,哼了声:“小爷下次见到,绝不放过他!”
场中的尤谌听完那段话,怒极反笑:“我承认自己输了,但别指望我会向一个卑贱的勾汜人道歉!我没有任何错!”
小稚果语气亦然执着:“你骂人,还打人,难道不应该道歉?你说勾汜人卑贱,你没有母亲吗?”
尤谌手指紧握成拳,身边的同学也安静下来,如见怪物般盯着那个兽耳兽尾的孩子。
之前他们以为向人道歉是恶毒的惩罚方式,那个勾汜同学于小稚果而言也不过是工具。
现在听他所说,又忆起一口一个“兰月姐姐”,他似乎是认真的。
“他在胡说什么?勾汜人不过是生命延续的工具,还真当回事了。不愧是千玄府里长大的!”
“就算没有千玄,他是阴女所生,想法能好到哪去,要是不改就赶紧滚出德京!”
人们毫不掩饰地大声议论,小稚果咬着唇角,强撑着身子走过去握住兰月的手:“我们站在这儿,除了身体还有什么不同?大家不都一样吗?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再不济也是思想或者品质,怎么会是身份?假如你们当自己的母亲是工具,你们和姐姐妹妹一起从那工具中出来,分什么贵贱不觉得好笑吗?”
议论声被打断,人们听着又再次辱骂起来。沉仪听得直皱眉头,要上前去,被身旁的大学生拉住:“已经看了这么久的好戏,打断做什么?”
兰月呼吸急促,惊恐地迎上围观之人的视线,使出全部力气挣脱小稚果的手,当她看向后者的眼睛时,所有的怒气悄然无踪。
那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眼睛,澄净无暇,倒映着她的模样,此刻,它慢慢充斥上迷茫与无助。兰月忽然哭了,一切景物都模糊在水汽中。
她精神恍惚,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从小就不曾在正确的环境中长大,受千玄的怨念、阴女的想法影响,来德京不足五日,怎能叫他轻易改变?他没什么恶意的,只是想要她与他一样。
但这可能吗?自有记忆时她就接受训导,勾汜无能,是要依附于义氿、贡献身体活下去;她努力做好本职,得到表扬与赞美,这时突然放弃转为另一条路,那么前十几年不就等于白活?也不会再有如今的成功。
她不是没想过那种天方夜谭的事,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细究下去唯有恐惧。勾汜和义氿是两条路的,一条位下,一条在上,那个孩子伸手将她拉出线外,于两方中间,她感受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强烈的惶恐。
站在两条线中,听着一声声谩骂,兰月环视四周,那一道道饱含鄙夷厌弃的目光像冰冷的钢针刺入心底,她如坠冰窟,身子止不住发抖,倏感触温暖,低头看去,孩子将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颤巍巍的,却传出永恒温柔之感。
兰月本想摆明立场不会离开那条线,都是小稚果的错误想法,这一刻她却放弃了,这孩子也是关心自己,他没有错。
错的是她,能有今日的处境,大抵是在听完小稚果的话后用了几秒钟去思考未来自己是否也能成为哲学家、科学家。
她是不配的,可也得为不切实际的、背叛本职的想法付出代价。兰月的视线离开小稚果,凝望演武馆嵌有灯管的顶部,白茫茫的光变成巨大的光晕,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之吞噬。
不要再伤这孩子的心了。兰月将手按在小稚果的手背上,拒绝的言辞咽回肚中,她的身子直直倒下去,黑暗涌至身前。
接受了惩罚,她觉得自己还是成为了叛徒。
“兰月姐姐!”
小稚果抓住她的手,然却使不出丝毫力气,跟着人倒下。
“轰!”
演武馆中回荡起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像一泓清水泼下,人们纷纷退后躲避,或慌张或呆愣地注视着场中的两人。
小稚果咬牙爬起,看向睁着眼、瞳孔涣散的兰月,心脏蓦地一顿,痛如刀绞。他颤抖着手去触摸女孩的脸庞,泪水涌出:“兰月姐姐?”
急忙赶来的沉仪一把推开他,检视兰月的身体,冲男子摇头。后者平静地说:“叫人来收拾一下。”
“对、对不起,对不起……”小稚果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我不该自作聪明用这种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兰月姐姐。”
他想向兰月的尸体靠近,却被学生会的高大义氿生一脚踢飞撞在擂台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玩够了就老实点。”大学生冷声道。
小稚果抹去嘴角的血,泪眼朦胧盯着他:“兰月姐姐是我害死的,她的后事应该我负责。”
“后事?”大学生轻飘飘地说,手中出现一只小瓶子,拔出瓶塞将内里液体倒在兰月的尸体上,挑眉道,“这就是后事。”
小稚果望着兰月的尸体被迅速腐蚀干净,猝然间无数场景自眼前快速掠过,莫大的虚幻感与窒息感接踵而来,眼皮沉重得已支撑不住,垂下就不再抬起。
*
“你老说自己要做个大英雄,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最坏的大英雄,英雄是帮助别人的,我就不是,只是很有名而已。”
“哦,你会杀人吗?”
“不知道,如果要杀也该是欺负我的人。”
而这次,他却害死了别人。
小稚果是被渗骨的冷意与钻心的痛苦惊醒的,睁开眼,入目是一束透进演武馆玻璃窗的清冷月光,皎洁的月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馆里唯独他一人,显得静谧安然。
他呆滞地看着空荡荡的两方,突然跃上肩膀的太经吓了他一跳,它担心地说:“主人,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小稚果听到说话声,像是才回过神,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太经,我害死了兰月姐姐,我、我太蠢了……”他还想说什么,但哭得已经讲不出话来,眼睛猩红似浸血。
悲恸过后,他感到害怕,蜷紧身体审视灰暗中每一处角落,声音嘶哑着说:“我又做错事了,我自以为是,没有站在兰月姐姐的角度去考虑……”
拥有那样的想法才是罪魁祸首吧?
不!不是!
他猛地摇头,不是上命理念的错,错的是他的身份!
一个高等人对低等人说你该和我一样平等。低等人只会觉得惺惺作态,在用高贵的身份享受一切后去谈论这些不该让人生气么?
身为“北域义氿”的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说那些话,对于被压迫者来说大抵是权贵的某种乐趣,带着俯视,言中尽是优越。
小稚果瞳孔放大,彻底被恐惧击倒,他蜷缩在那儿,不敢再挪动一步,捂紧嘴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在这儿,他的一言一行都缠绕着无可避免的枷锁,所有正确的秩序是逃脱不了的诱惑。
“主人?”太经喊了一句,满目忧虑。
小稚果屏住呼吸,用连它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不要变成那样,可是我害怕,我不敢说话,我不敢……”
“主人,你别这样,会有别的办法,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的目光移到太经的身上,因哭泣而通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它,嘴唇被咬烂,血流入口中。
他扶着擂台艰难地起身,轻轻地说:“你说得对,还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