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寒仰头看一眼娘亲,小小的身躯大大地坚定,昂首挺胸坦然承认:
“别怪我娘亲,是我要分家。”
在天南朝,分家是丑事,她不愿柳明霞跟着一起被戳脊梁骨。
糯叽叽的语气,却叫柳明霞感动地眼眶红红,她幺女这么懂事,可叫她怎么心疼才好。
村长挤出脸上的褶子,半晌憋出一句:“这不瞎闹嘛!”
原以为是柳明霞这么多年忍够了,没想到要分家的竟是个小丫头。
瞬间,村长有些黑脸,甩手走到程家堂屋的主位上坐下。
程小寒瞧见村长转身时瞟了一眼程家老太太,她知道,村长要蓄力了。
果然,一张嘴那迂腐的味儿熏得她头昏:
“柳氏,这家可万万不能分啊!”
听见不能分三个字,程小寒的眼神中立刻多了几分警惕。
上位者的训诫语气,一上来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给人扣帽子,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谁家过日子没个糟心事,哪个当媳妇的不被婆婆管教,现下是荒年,又有谁家富裕,你不能只顾自己,便不顾仁孝忠义,失了妇人之德!”
不等柳明霞为自己争取一句,村长又变作和善的脸色劝起来:
“看你平日挺孝顺一孩子,可不敢如此糊涂,这事儿要传出去,不仅丢了你男人的脸,丢了咱河西村的脸,就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替你承受多少责问!”
“难道你想叫孩子们顶着不孝子孙的名声,被人指点一辈子?”
“常言道家和万事兴,不是我要阻拦,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村长语重心长,仿佛句句在为程家着想。
说完双手一揣,看向柳明霞,等着她松口。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柳明霞身上。
而柳明霞看着恩威并施的村长,一时不知该从哪儿说起。
程小寒心口一闷,快把小乳牙给咬碎了:娘亲,怼他,快怼他!
她算明白了,村长看起来慈祥,却也不过是个伪善的主。
不禁感慨:万恶的旧社会……
柳明霞没经历过这场面,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可程小寒不同,她可太懂了。
村长软硬兼施,只不过是怕分家的事传出去影响到他,他怕被上头责问,被十里八乡议论他失职。
所以他宁愿把孤儿寡母按死在火坑里,也不同意分家。
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河西村的名声。
又迂又坏!
程小寒直勾勾盯着满脸写着‘善解人意’四个大字的村长,伸手拉了拉还没回过神的柳明霞,上前一步:
“村长爷爷,既然您不同意……”
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像无处伸冤似的无奈摊手道:
“那我只能和娘亲去城里击鼓鸣冤,请青天大老爷来主持公道了。”
程小寒以为抬出县太爷来多少管点用,谁知,却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恶。
“这等小事何须闹到县太爷那里去!”
村长撇了撇嘴,难掩嘲讽:“丫头,你以为去击鼓鸣冤,县太爷会开堂?此等小事,上头根本懒得理,到时候还不是自讨没趣,怕是连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
说完又皮笑肉不笑地道:“柳氏你也劝劝孩子,别瞎闹,咱这儿地处西北,听说最近与邻国的战事正吃紧,只怕不太平,要是在进城的半路上遇到什么横祸,后悔都来不及。”
赤果果的威胁!
村长的意思是他们根本无处伸冤,要是敢进城去闹,没准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半路。
他不是来主持公道的,柳明霞也终于听明白了。
程小寒见娘亲的脸色化作惨白,又悲愤又无助,也跟着皱紧了眉头。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