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阙安静地等待白西曲说完,笑了一声,反问他:“你来和我说这些,白逸知道吗?”
“不知道。”
章阙又问:“你是想让我帮你瞒着,让他永远不知道。让我俩分手这个锅,全让我自己来背,是吗?”
白西曲没有否认:“他即将高考,我是希望你瞒着他,直到他高考结束。虽然从一开始,我对他的期望并不高。可是现在,他既然能考清北,那我自然希望他是可以考清北的。我想,我们的期待是一样,对吧?”
章阙没有否认,只是问白西曲:“那我答应你这么做,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白西曲也爽快道:“你和尹季结婚,你家公司会与巴印并购。据我所知,巴印正在为上市做准备,我会以你名义进行资源投入。等巴印成功上市,你和尹季在巴印的权利,就会不相上下。你不受他压迫和掌控,你在这场婚姻里就并不弱势。”
章阙笑容苦涩:“听起来很诱惑。我答应你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和白逸有这么一天。
现在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太大,她一个人压根担不住。
如果她任意妄为,不仅家族倾覆,那么白逸很有可能会遭到尹家报复,被白家抛弃。
白逸还年轻,他还未曾经历社会险恶,还会真正成长。
现在的她自保尚且吃力,遑论保护他。
既然没有能力保护现在他,倒不如让他面临短暂的痛苦,迅速成长。
他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等他念了大学,会认识新的姑娘,会有新的青春热血。
等他喜欢上了新的女孩,就会渐渐忘记她遗留的这份痛苦。
她嫁给尹季,的确是最优选。
……
接下来的日子,白逸备战高考,章阙以出国出差为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白逸每天晚上给她打电话,可对方总是以时差、工作为由并未接听。
白逸挂断电话后笑着安慰自己:“阙姐一定是太忙了!没关系,我得努力,等她回国,给她一个惊喜!”
章阙承诺他回国的时间,刚好是他高考后。
他想把好成绩当成给章阙的一个小惊喜!
高考后,白逸如愿拿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离章阙回国的日子还有两天。
他在家焦灼地等待着,白西曲却让他去南川代表白家去参加尹家的婚礼。
白逸记得那个叫尹季的男人,第六直觉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等他拿到邀请函打开,看见新娘的名字,脑仁如同被五雷轰顶,几乎要被炸开。
白逸拿着请柬去找白西曲,却看见大哥正在给大嫂按摩胀痛的小腿。
大嫂黎子英进入到孕晚期,连喘气都困难。
黎子英见白逸表情不对劲,问他:“小逸,你怎么了?”
白逸为了不影响黎子英的情绪,把白西曲拉出房间,将邀请函丢在他身上:
“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跟阙姐说了什么?她才一声不吭嫁给了尹季?哥,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很过分吗?
你和小时候暗恋的人结了婚,你很幸福。可是我呢!我也需要我的幸福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白西曲坦诚说:“我承认,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的事,也是故意让你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可是小逸,你是个成年人了。
章阙嫁给尹季,是考虑你,也是为了她的父母,他们整个章家,公司上下员工的死活。
如果你们在一起,她肩上的负担有多重,你知道吗?
她要背负不孝女的名声,要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上下几千名员工失业。也要看着你被尹家打压,而无能为力。
她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可她是个人。你忍心让她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吗?”
少年热血上头,中二发言:“她还有我!我可以帮她承担!”
白西曲冷笑:“承担?你怎么承担?你能帮她家公司转危为安?还是能安排几千名员工再度就业?还是能拉她父亲出泥沼?现在的你,不仅不能为她承担,还是她的负担,她的拖累。
你是个成年人了,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体谅她,不是吗?”
白逸从未觉得大人的爱情世界这样残酷。
原来和大人谈恋爱,是要讲能力,讲物质的。
在没有能力之前,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爱的人三餐温饱。
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跟着追出来的黎子英听完兄弟俩的对话,也明白了什么。
她后悔没有早知道这件事。
如果早知道,是不是就能帮点忙?
他们俩人的结局,是不是也可以不一样?
……
章阙和尹季结婚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南川。
她对尹季的那个女儿不排斥,也并不喜欢,努力扮演着一个后妈的角色。
章家的晶华并入巴印,晶华拿到了巴印的资源和资金,成功完成了技术革新,成功从CRT的大屁股电视机,转型成了更薄、更轻薄且更清晰的LCD。
在日本电视机席卷华国市场时,晶华的电视仍旧能占据龙头销量与口碑。
巴印成功上市,科技产品全球闻名,一度成为华国代表。
而章阙和尹季之间的感情,也成功过渡为相敬如宾的夫妻合作伙伴。
章阙一直排斥与尹季同房,她并不想生孩子。
不是因为排斥尹季,而是因为害怕在生孩子期间,与尹季在公司的权利失衡。
她好不容易才在巴印站稳脚跟,与尹季平起平坐,不可能再让自己权利降级。
一次应酬后,她醉得不省人事,和尹季的事是如何发生的,她都记不清楚。
这件事让她意识到,必须尽快做结扎手术。
在她打算做结扎手术的前一周,发生了意外。
她检查出来怀孕了,从彩超里已经能看到孩子的砰砰跳动的胎心。
医生问她:“这孩子,还要吗?”
她望着彩超里那颗跳动的心脏,那是一个在她腹中发育的新生命。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泪流满面。
家里出事时,她不曾哭。
和白逸分手时,她也不曾哭。
在公司里被那些男人讥讽、打压,与尹季困难争权时,她也没有哭。
这一刻,想到要把肚子里的这个新生命拿掉,她哭了。
章阙已经预约好了流产的时间。
当天,她如约住院,手术前在卫生间里听见了两名护士的对话:
“我昨天看着主任把一个孩子从孕妇产道夹出来,我吓死了啊啊啊啊!那个孩子已经成型了,出来的时候还哇哇哭。不过没一会儿就没气了,主任让我处理掉,我昨晚恶心地一晚没睡着……”
“习惯就好了,没办法。但凡孩子能留住,哪个母亲忍心把他们拿掉呢……”
章阙听着护士的对话,下意识觉得小腹有些发紧。
她脑补自己的孩子被取出时还是活着的,甚至张嘴呼救,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在这种母爱激素的挟持下,章阙决定放弃流产,把孩子生下来。
为了不让怀孕影响工作,她已经计划好,如无意外,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她挺着大肚子飞全国各地开会工作,哪怕是在最辛苦的孕晚期,耻骨痛得迈不开腿,也要坐轮椅去赶飞机。
生产发作当天,章阙在飞机上。
胎儿刚足月,章阙在飞机上突然开始规律宫缩阵痛。
即便如此,她还在看工作文件。
宫缩阵痛是每五分钟一次,一次一分钟。
在疼痛来临时,章阙就闭上眼,开始利用拉玛泽呼吸法缓解疼痛。
旁边的助理不停地掐时间提醒她:“呼气、吸气。好了章总,宫缩马上结束,坚持一下!”
等宫缩疼痛一结束,章阙立刻看工作文件。
等宫缩快来临时,助理提醒说:“章总!还有十秒宫缩疼痛就又要来了,您准备一下!”
“嗯。”
章阙闭上眼,调整呼吸,准备面临持续一分钟的宫缩疼痛。
起初宫缩疼痛只是月经来临时的疼痛,越到后面,越疼。
旁边的空姐急得团团转,不停地询问他们:“章女士,需要我们紧急迫降吗?”
章阙的随行医生检查了她的情况后,说:“不用,现在还没开指,正常飞行就好。”
空姐满额汗:“好的。”
飞机停靠南川国际机场,章阙开了两指。
开五指之前,章阙都觉得疼痛尚能忍受,助产士和助理的提醒让她的拉玛泽呼吸节奏一直没乱。
到医院开五指,章阙已经不能再站起身,整个背部骨头都仿佛要碎掉。
上了产床,打上麻药,章阙才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松,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麻药不到三十分钟,小婴儿呱呱坠地。
脐带还未剪断,小小一只皱巴巴的婴儿被医生抱过来,放在了她的胸脯上。
章阙自己剪断了脐带,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
小婴儿睁眼看看妈妈,本能地去找乳汁,章阙却心狠让护士将他抱开,嘱咐护士给他喂食奶粉。
章阙生完一天后,尹季才来医院看了孩子,之后又匆匆离去。
夜深人静,章阙看着身旁熟睡的婴儿,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
她用手指摸了摸尹施皱巴巴的眉眼,小婴儿含住她的手指吸吮。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奇妙极了。
坚定不母乳的章阙,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口母乳。
她把小婴儿抱在怀里,哽咽道:“宝宝,或许你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会更幸福。”
小婴儿含住她吸着乳汁,可爱的柔软感击中了她。
她以前那样坚定地不母乳,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坚定地母乳党。
她意识到母爱激素的可怕。
就像当初和白逸恋爱时那样,不管不顾,失去理智,就要和他谈恋爱。
此时她更是不管不顾,失去理智,就要给尹施母乳。
一旦母乳,就等同于和孩子绑定。
接下来的母乳历程,让章阙憔悴万分。
即便有人伺候,可半夜她依旧会被叫醒起来给孩子喂奶,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像一个喂奶的机器,也像一头奶牛。
章阙开始在碎片式睡眠的疲惫中崩溃,也开始在崩溃中被可爱的孩子治愈,在崩溃和幸福之间反复横跳。
尹施还未满月,章阙就开始回公司工作。
当她回到公司,才发现天变了。
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职位和权利被尹季几近架空。
此时章阙才知道自己进了尹季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