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津关,城墙上,戍旗挂在杆上,高高直立,却被风雪冻住,在猛烈的北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远处烽火台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荒漠半边天,一簇簇烈火跳跃在李继眼中,他一只手拔下城墙外冰冷刺骨的冰锥,放入口中,咯吱咯吱的嚼,眼睛一眨不眨:“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
传令兵跑遍城墙每个角落,肃杀之气暗中汹涌,黑甲覆身的大魏士兵悄然起身,拉满弓弩,对准越来越近的黑点。
为首的胡人嚣张的拍马而来,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荒原上溅起的雪渍几乎要遮蔽住整片天空。
“放箭!”
拉满的弓早已等不及,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箭雨从高空俯冲,一时之间,胡人进攻的队伍人仰马翻。
可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谁也没有想到胡人会在中原新年进攻榆津关,守城的只有李继带领的两千士兵。
这是一座孤城,距离最近的兵营赶过来至少也要三天,可现在冰天雪地,士兵赶路更加艰难。
三天,援军能到吗?
胡人还在往前冲,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墙根,云梯被搭上城墙,壮硕的胡人顺着吱吱呀呀的云梯往上爬,大魏士兵搬来冷水,扑头盖脸浇上去。
边疆实在是冻啊!冷水泼在身上,瞬间就能凝结成冰,刺骨的寒逼迫他们松开扶着云梯的手,惨叫着摔下。凭着惊人意志力不松手的,也在爬上城墙之际被黑甲士兵一刀掀翻在地,尸体和着黑血再次被洒下城楼。
整个除夕之夜,守卫榆津关的士兵都大睁着眼睛,他们面前是密密麻麻的胡人,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在艰难的抗击之后,又缓缓退去,雪地里留下一片血淋淋混杂着的尸体,已经分不清是大魏人还是胡人。
李继靠在墙根,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舔舐着干裂的唇,喉管里尝出铁锈味。
天光大亮,刺目的雪照的人眼睛生疼。
已经是胡人围困的第三天了,他们刚刚打退了胡人第四次进攻。
他的旁边,一个和胡人交锋时静默无语的大魏士兵突然开始呻吟,李继扒开他的衣服,腹部豁然开着一个大口。
李继咆哮:“郎中呢?郎中呢!你他娘的为啥不穿盔甲!”
有人嗫嚅着开口:“他是城里粮铺的老板,送完饭就留下抵挡胡人了。”
李继失声,他环顾四周,城墙上穿着盔甲的士兵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一身粗麻的城中百姓。
饭店的掌柜,药坊的郎中,文弱的书生,斤斤计较的小贩,食不果腹的乞丐……
传令兵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掏出怀里塞着的布条死死锢住粮铺老板还在流血的腹部。
悲凉的情绪在大魏士兵中蔓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将军,传信兵真的冲出去了吗?陛下收到急报了吗?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更多人开始呜咽,李继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谁也不知道,传信兵究竟逃出去没有,就算逃了出去,风雪交加他能不能跑出雪原。
“早就跑出去了!”
提着饭桶正挨个给守城人施粥的女子横眉一竖:“谁要是再给我哭天喊地、磨磨叽叽,看我不一铁勺抽死他!”
见众人看过来,她警告般扬了扬手中高举着的铁勺。
紧张的情绪被冲散,有人抱着热粥还嘴贱:“张娘子,你这么凶,我们将军以后要是娶了你,你不会打他吧!”
李继不知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还是被热粥烫到了嘴皮子,急忙哈着气,一个哆嗦。
“我呸!”张娘子木桶“咚”一声扔在地上,眉飞色舞:“他要是敢娶我,我肯定疼他都来不及,咋会打他?”
众人起哄,李继耳朵一红,赶紧拉着张娘子到墙根坐下,拧着眉努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说啥呢,咱俩八字都没一撇!”
张娘子另一只手揪上他的耳朵,努嘴示意他看自己被牵着的手:“好啊!李继,拉也拉了,摸也摸了,你不想负责?”
“疼疼疼。”李继一秒破功,龇牙咧嘴:“负责负责,负责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