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最普通也最平凡不过的现代人,和他所在的现代世界大多数人一样,一生起起伏伏,最终归于平淡。如果不是在大魏成为了崔家子,如果不是背后有祖父、父亲暗暗相助,他做的那些事,估计死八百次都不够。
但几年过去,他见过大魏最底层百姓的心酸苦涩,也目睹过疾病和战争面前的生离死别,由此懂得了——
为万民计。
他用最狠毒的计划杀死过一百多名无恶不作的土匪,也用最恶毒的手段惩治过害死朋友的胡人,由此懂得了——
除恶务尽。
他经历过身边朋友于行走中背道而驰,也面对过流言中伤、如刀软舌,由此懂得了——
勿失本心。
沉重的使命和身边的悲剧,前行的职责和仁善的本质,如同一层又一层枷锁,他曾挣扎痛苦,也曾无力承担。
但当所有一切充分调和,他隐隐觉得,自己像是那棵窗外的杏树,虽然在寒凉的春风中带着迟疑、有过犹豫,可无论如何,都将抽出嫩绿的芽,慢慢生长,也慢慢成长。
如今,该发芽了。
他是崔知鹤,就必须完成“崔知鹤”的使命,有条不紊地做完最后一件任务,然后平静地迎接最后的宿命。
袍子被抚平,崔知鹤抬起眼:“父亲、二叔、三叔。可我以为,陛下一旦盯上崔家,或许不会松口。”
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崔知鹤平静地迎上那些目光,最后定定看着崔攸,继续道:“陛下若要扶持,必然是寒门庶族。相比世家大族,从底层上来的官员,没有家族荫庇,只能依靠陛下。到那时,朝堂中若再有崔家,就不再是陛下所希望的平衡了。父亲,您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三人一时沉默,许久后,崔攸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先回去吧。”
崔知鹤沉默着起身行礼,缓缓退出书房,走到回廊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原书,就像是一张披着人皮的鬼,揭开这张人皮后,恶鬼原形毕露,血腥气也四散逸开。
崔家的衰败,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命定的结局,是仅他一个人无法阻止的进程。
但也许,能不能有一丁点可能,在他跳出崔家人的身份,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讲出这些话后。
即使结局注定,但父辈们,至少能改变死亡的终局呢?
微风拂过,杏树上的芽苞终于愿意探出头来,妆点一抹春意。
春风轻拂,把崔知鹤紧握的手抚开,他牵起嘴角,一点点往前走去,似乎枷锁尽散。
尽人事,听天命,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