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寅时三刻,蹇硕已经全身披挂出现在城阙之上。
这两天他吃住都在宫墙上,却没这个精神去彻夜不眠。
他是在军士们隐约听到西园军营盘那边传来号角,才被叫醒的。
此时站在距离西园军营盘最近的上西门城阙上,蹇硕扶剑远眺。
寂静的良夜,距离虽远,那吵嚷呐喊之声却依稀分明。
蹇硕时不时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惨嚎声。
夜间无人举火,因此远处灯火通明的西园军营盘极为显眼。
蹇硕心中也不免忐忑。
只是看着远处营寨虽然明亮,却不曾有熊熊大火燃起,这才略微心安。
“不曾火起便好,不曾火起便好!”他喃喃的念叨了两句。
又转头嘱咐军士:“休忘给悬灯补薪!”
所谓悬灯,是从城头垂下的笼型火盆。
宫墙外,每隔数十步便会垂下一处悬灯。
这是防备有人趁夜泅渡过护城河,偷摸翻过宫墙来强开宫门的。
好在悬灯中多用柴薪,不似灯油靡费。
城阙上有值守军士,负责悬灯的却是负责巡逻的武士。
他这番叮嘱是叮嘱错人了。
蹇硕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也是心内紧张,一时忘了。
他正在内心自嘲,被指派负责上西门的南宫卫士令却躬身应曰:“喏!”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在这些细节上跟自家顶头上司顶撞撕扯。
无非是为悬灯勤加柴薪,上西门附近的他着三五个军士走一趟便添了。
其他地方的,最多巡逻武士巡到上西门时,他再多嘴嘱托一声便罢,费不了甚事。
恰在此时,却见马蹄声声,敲击着宫内的石板地面。
一骑飞奔而至。
马上骑士于城阙下滚鞍下马,不时便已被带至蹇硕面前。
“禀蹇公,夏门处有溃兵叫门,都候已用言语稳住,唤我前来禀告。”
“夏门?”蹇硕皱了皱眉毛。
派去负责夏门防守的,是三卫士令二都候七司马中的右都候。
皇宫距离西园军营盘最近的便是西侧的上西门和北侧的夏门。
董二颖的兵马驻扎在洛阳北郊,离夏门最近。
蹇硕以为再怎么着他们都会遮掩一下,从上西门来攻。
不料人家直接就近奔北面宫墙去赚门了。
“却是吾想多了!”他低声道。
抬起头又看了看虽然隐约有喊杀声传来,灯火却并不凌乱的西园军营盘。
突然又觉得自己并没有想多,反而想少了。
上西门抬头就能看见西园军营盘灯火未乱,若装溃兵却骗得了谁?
莫若抬头见邙山的夏门,不明就里可能上当。
他转身快步走下城墙,嘴里却在问跟在旁边的报讯军士:“可曾唤临机兵马赴夏门?”
卫尉兵马只得两千五之数,要守十二座外宫门,并四座内宫门。
他们是学不了西园军那样轮换的。
只得分作三班,昼夜均两个时辰一换。
外城门每门一班五十人,内城门十人,并各处巡视及守卫宫墙的武士,勉强能够。
上西门和夏门由于被攻击可能性最大,所以蹇硕将轮换下来休息的军士,安排在了二门左近修整歇息。
为的是保证能够及时反应支援。
快马加鞭,沿着濯龙园宫墙与北宫宫墙之间的夹道飞驰到夏门时,夏阙上已经集合了四百五十名军士。
五十人在阙前,四百人隐在阙后,这只是附近兵营轮休军士的一半。
四百多人守一门,足够了,再多就没有那么多城碟架弩枪了。
其余军士均在宫墙下往复巡视,谨防泅度者翻宫墙而入来夺门。
那样最多只能过来小股兵卒,进不得大队。
右都候还在与阙下伪作西园军溃兵的百十名军士虚与委蛇:
“这位兄台,休要为难于吾。”
“吾仅为一宫门司马耳,怎敢夜开宫门?”
“你且稍候,已使人去唤上官了,转瞬便至。”
宫阙下隔着护城河的百十人倒的确是西园军服色装扮。
只是丢盔卸甲,并身上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看起来颇为狼狈。
大抵是知道西园军并了丁原兵马,因此颇多并州人士,下面站在溃兵前头那将佐居然是并州口音。
只听他叫到:“非是吾等难为官上,实为皇甫校尉有要事,命吾等来禀宫中。”
“吾等舍生冲杀而来,何苦如此见疑?”
“若非皇甫校尉相托,吾等自逃散保命便是,何必来叫甚宫门?”
“官上如此,岂不令士卒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