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司安慰她:“幸而衣裳厚,你身上的烧伤并不严重,就是脸上,小舅舅也不会让你留疤。”
这一点李玉染毫不在乎,这张脸没给她带来半点好处,反而带来不少麻烦。
宫中的朱德全,宫外的凌牧萧、周承泽,都因为她这张脸,非要将她囚在身边。
“城墙虽高,幸好下面有不少尸体,你跌在尸体上,也未伤到肺腑,只是伤筋动骨,需要静养。”
李玉染一听静养,便知要在道观待许久,不禁催道:
“我没事,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万一凌牧萧破了朔州城,下一个目标就是胜州。”
“杀周承泽留了不少破绽,咱们在这里待久了,不安全。”
“小舅舅,我要尽快去崖州。”
言司轻声道:“好!常有同门会出海寻方士,幽州有道观的船,我们可以坐道观的船去崖州。”
李玉染眼睛一亮,只觉以前她想逃到海外,遇到的重重困难,在小舅舅这里,全都不是事了。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吗?还真不错!
很快李玉染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跟绷带怪人一样的身体,只余一双眼睛还能表达情绪。
疑惑地看向言司道:
“小舅舅,为何你只给我用外用药?用内服药我应该好的更快吧?”
言司那张娃娃脸上,少有地出现一丝慌张的神情,然后他慢慢走到李玉染面前。
坐到她床边,直视她的眼睛道:“小舅舅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先答应我,不要惊慌。”
这还没说,李玉染都开始心惊起来了,太多次逃跑经历,而没有一次成功。
这让她成了惊弓之鸟,总觉得凌牧萧随时会抓她回去。
她的声音都颤抖了:“你说。”
“小玉染,你已有身孕一月有余,你要,当母亲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李玉染总觉得,她和这具身体是割裂的,她只是被拐到这个世界的游魂,借用了这具身体。
而这一刻,她只觉自己的灵魂,好像突然生了根一样,即将扎进这具身体里。
如此一来,她还怎么找回家的路?
她剧烈摇着头,那神情,好像宁愿选择再跳一次城墙,也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
她想用手去抓言司,可手臂上有夹板,她根本动不了。
她只能用眼神渴求:“我不要这个孩子!帮帮我,把它打掉!”
“小舅舅你帮帮我,我不要当母亲,我不要生凌牧萧的孩子!”
“求你了小舅舅,快把它打掉!”
“啊!我说,我不要它!我不要它!”
她的反应太过剧烈,房间的动静太大,外面的黑虎和凌十二急忙跑进来。
只见李玉染跟得了失魂症一样,惊恐大叫:“我不要它!把它打掉!”
言司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扶她躺好。
凌十二忙轻声问:“怎么回事?”
言司示意三人出去说,待知道李玉染有孕了,凌十二和黑虎的反应各不同。
黑虎遗憾地摸摸后脑勺:“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跟李逍打一架?”
而凌十二却结合李玉染刚刚的话问:“李逍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凌十二一时有些混乱,她对凌牧萧还是忠诚的,这是王爷的骨肉,就这样打掉吗?
可李逍的身体这么差,她又不想要这个孩子,自己怎么能劝她留下孩子呢?
她已经活的够苦了!我要尊重她的选择。
没想到却听言司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会劝她生下这个孩子。”
凌十二和黑虎都是一愣:“为什么?”
言司答非所问,向两人讲述自己跟李玉染相认之事。
“当时,我穿着辰王亲卫的铠甲进了她的营帐,她正准备吃下了毒的饭菜。”
“我制止后,告诉她,我是她小舅舅,特地来帮她的。”
“她很欢喜,很配合地跟我走了。”
听到这里,凌十二不禁皱眉道:“不可能!李逍绝不可能如此轻信于人。”
“特别是你还是辰王的人,岂能凭你三言两语,她便认你是亲人?”
黑虎本来没想到这一茬,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就是啊!你们还是小孩子时见过面,这么多年没见,又没信物。”
“凭什么你三言两语,李逍就信了你?”
“李逍可聪明着呢!胆子大,行事又野,怎么也不会被你骗啊!”
言司轻声道:“她不是信了我,而是,她不在乎。”
两人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道士和尚最烦人了,说话净爱打哑谜!
凌十二的拳头已经握住了,她决定这个死道士再这么慢腾腾地讲,她就上手催!
“她不在乎我什么身份,只要我能把她带离,不管是去替长公主死,还是带她去别的地方,她都不在乎。”
“她就像,一个赌徒,拿命当赌注。”
凌十二脑中,轰的一声响,这话何其耳熟!
是了,她也曾这么说过李玉染,‘你真像一个赌徒!’
“玉染她,对这个世界,犹如浮萍,无根无系。”
“故而,她什么都不在乎,她时刻拿命去赌所求之物。”
“世人于她,生死于她,情爱于她,她皆未萦于心头。”
“我观许久,才发现,唯一让她心软的,还是家国大义。”
“她愿意入伍为兵,杀敌阵前。”
“她恨凌牧萧阻她逃离,有机会却不杀他。”
“因为她怕凌牧萧一死,北疆直入中原,百姓流离失所。”
“她愿意替长公主一死换自由,她想要自由,更想为平朔州出一份力,而不是被囚营帐之中……”
说到这时,言司回头看向房间,他的外甥女,胸怀之广,如九天之凤。
“天雨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宽不渡无缘之人。”
“我想让她有根有系,不再做无根之草,不再举世无亲。”
“这个孩子,便是她的根。”
凌十二和黑虎陷入沉默,言司又是一叹:
“并且,她的身体也不能落胎。否则,会伤到根基,再难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