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城仿佛一个不知克制大吃大喝的孩童,过后肠胃隐痛难忍,却又被人掩住口鼻,无法吐出腹中积存的食物。
扼住橡城的咽喉要道不让作乱的兵戈在橡城内外任意出入的有两只手,一只属于城尹薛均,一只属于卫府统军李年。
二人面临着两个紧要的难题。
一个是,如何消化橡城肚腹中的祸源。另一个是,如何找到医治黑斑病的灵丹妙药。
“薛城尹的意思是,鲎蝎部会利用黑斑病作由头,要挟我们主动打开城门,迎容圣女入城?”李年终于明白薛均提及容圣女的用意。
鲎蝎部的目的不是将橡城变成一座死城,但若他和薛均顽抗到底,所有无辜惨死的人命都会算在他们二人头上。
“里应外合,防不胜防。”薛均动了动嘴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勉强挤出一句话,算是承认了。
说完,他瘫坐在椅上,手掌扶额,似乎想遮掩额头上写着的失意二字却弄巧成拙格外引人注意。
李年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出他的决定。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加派人手去搜寻容圣女的下落。只要拿下容圣女,鲎蝎部的诡计便破了一半。”
薛均不假思索,随口回答:“找?怎么找?别忘了,城门的骚乱随时可能重现。你们卫府还能调动多少人手去追踪城外的叛军?更别说,鲎蝎部如果真的决定用诡计夺占橡城,根本不必将兵力耗费在攻城上。他们只要全力保护好他们的圣女就行了。就算你能及时准确找出容圣女的下落,你又如何做到深入叛军兵众中拿下容圣女?这中间出现任何差池,守卫橡城的人手必然折损,岂不是又多给敌人一个可乘之机?”
李年见薛均越说越显得气急败坏,转念一想,也不敢把话说满。
“薛城尹心思机敏,一眨眼功夫就看出这么多缺漏。我不比薛城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薛均白了李年一眼。他不能指望李年懂得这个道理:识穿鲎蝎部的诡计凭借的是智识,而不是武夫之勇。
他当然知道容圣女是他和李年的救命灵药,但病急乱投医是大忌,此时分派人手去做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只不过是徒然增添一份虚幻的希望罢了,根本无济于事。
“李统军也不必自谦,拿下容圣女确实能破鲎蝎部的诡计,只是,我们能想到的,鲎蝎部自然也能提前想到。想必,容圣女早就被鲎蝎部的人马严密保护起来。时机未到,她是不会出现在人前的。我们与其派人搜寻容圣女的下落,还不如专心去查巫圣堂和老铁匠之死的关连,去查那个给老铁匠和胡剪刀通风报信的神秘人物。至少,那些和鲎蝎部勾结作乱的人——无论活人或者死人——全都在城中。只要拿下那些人叛逆作乱的证据,我们同样能够揭穿鲎蝎部的阴谋诡计。”
巡城都尉袁祜将二人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却找不到插话的时机,心里有些着急。
这时,李年咳了一声。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薛均察觉到些许不自然。
“李统军有何高见,不妨直说。我对李统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统军若是还像从前一样遮遮掩掩……”薛均直接拿李年方才说过的话来激将,效果却不尽相同。
“薛城尹误会了。薛城尹明察秋毫,我自愧不如。而且,事关重大,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少说两句吧。”
经历过城门的骚乱,李年看出薛均遇事缺乏胆魄。再加上先前镇察司横插一手现在容圣女潜藏行迹,薛均都是临阵退缩,导致受制于人。就算薛均看穿了鲎蝎部的诡计,也无法奋起反击。
因此,李年心里难免踌躇。
薛均见状,只当李年词穷理尽,便不再追问。
此时,袁祜才算抓住机会,开口说:“李统军说得不错,事关重大,线索繁多,我们只能权衡轻重,选择最有用的追查下去。找到容圣女虽然千难万难,但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都该尽力一试。我相信,有二位大人运筹帷幄,一定能够马到成功。”
薛均对袁祜的场面话习以为常,也没有把寻找容圣女的话当真。李年却受到触动,犹豫过后,最终说出了心声。
“袁都尉也赞同追查容圣女的下落?那我就放心了。”李年看向袁祜,目光中透露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