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兴的父亲步金门虽然身体不好起不来床,可是他的耳朵和视力却是好的很,唐母刚刚的这些话,他可是一字不拉的听进了耳中,老爷子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经历也算是够丰富得了,早就已经将什么都看开了,要是,唯独在唐母说起他们家的亲戚的时候,竟然在床上前所未有的露出了几分的怨恨之情。
说来也是,原本这老爷子在幼年时期,也曾经有一个温暧的家庭,可是,在那种年月里,家破人亡四处流浪挣扎着活下去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原本他也不曾怨恨过什么,可是,今天自已的儿媳妇在他的眼前破天荒的说起了他们步家的亲人后,这老爷子,也平生第一次的开口流露出了他心底对自已父亲的那一丝的不满与怨恨。
“唉,清民,一切都是父亲的不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你年幼你母亲又有病的情况下,将你们两人抛下,去加入救国救民的大业中去,害得你在母亲病故之后流落江湖四海飘零,受尽了世间的苦,尝够了人间的痛,清民,为父回来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恨,你通通的骂出来吧,当时咱们国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在选择做一个好父亲和一个好丈夫,还是选择当一个抗战救国沙场捐躯的战士之间,我选择了尽忠报国,只身投入抗战,可是,我却是忽略了你们的感受,更是让你们母子吃尽了苦头,清民,对不起,如果可以重新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虽然还会义无反顾的投入到国家的抗战中去,可是,却也绝不会再抛下你们母子,国家建立起来之事,为父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满天下的找寻你们的下落,所有能想的办法我全都想遍了,查遍全国所有的户籍,也没有找到你和你母亲的名字,我,我当初真以为你们母子俩,已经死在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面……”!
步老在听到自已儿子在床榻中流露出了那一丝怨恨后,悔恨的脸色都青了,右手一张,啪啪啪一连四五个大嘴巴子就狠狠的抽在了自已的脸上,随后,他以一种比年轻人还要敏捷的速度,刷的一下就直接从门口冲到了自已儿子的床前,伸出自已那颤抖不已的双手,不住的抚摸着儿子早已如松树皮一般粗糙的脸面,任步老心肠再如何的硬如钢铁,在看到缠绵病榻去日苦多的亲生儿子,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涌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说实话,步老这辈子,心里就没有安生过,从他离开妻儿投身于抗战救国的大业开始,他的心里面就没有安宁过,妻儿的安危,一直都牵挂在他的心头,在国家还没建立起来前,他就已经开始四处托人到处寻找自已妻儿的下落了,只可惜在那个动乱不堪的年代,多少个幸福甜美的家庭全都支离破碎了,多少个没有名姓的民众,谁不是身如浮萍命如柳絮,在各种天灾人祸面前,说没,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尘世之中,在这种复杂的社会环境下,想要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乱的国土上找寻到自已的妻儿,那根本就是一件很难办到得事情。
身为人父,就没有不喜欢不疼爱自已的孩子的,只不过,在那时的那种环境下,步老选择舍弃小爱而选择了家国天下而已,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自已妻儿的爱,那也是一点都不比其它人少,不然的话,以步老的身份地位,在大汉国建立了之后,他想聚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啊,可他还是记挂着自已妻儿,此后终生没有再娶,说起来,他对自已妻儿的这份爱,可能还要比一般人来得还要浓郁炽热一些。
如今,在听到了自已儿子无意中流露出对自已这个当父亲的那份怨恨之后,步老可以说羞愧的无地自容,别说是打自已几个大嘴巴子了,如果现在他手中有一把刀的话,说不定狠狠的砍自已几刀都有这个可能。
“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扇自已的嘴巴干什么啊,你看看,我这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土都埋到头顶了快,我尚且都没有老糊途到你这种地步,啊,不对,你刚刚叫我什么,清民,自要我的媳妇过世后,我的这个本名,都已经好些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原来叫步清民的,我刚刚没听错吧,你说你是我父亲,小兄弟,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你这样子,挺多也就是五六十岁,我都可以反过来当你爸爸了,你这人,可真是有意思,国兴,这是你朋友啊……”?
对于步老的这些内疚自责的表现,步清民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可是,在他心中,他却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对方所说的这些话的,开什么玩笑,他今年都已经九十多了,他父亲要是还活着的话,那岁数怎么也有一百三十多岁了,眼前这个穿着长袍的老者,虽然看他那满头的白头应该也有六七十岁,可是,除了这一头的白发之外,从他那光滑的皮肤,红润的脸色,饱满的精神,他那一点象是六七十岁的人啊,说是四五十岁都不为过。他怎么可能是自已的父亲呢。
不光是步清民不信,在看到了步老刚刚的举动,听到了步老那自责无比的话后,唐国兴夫妻和随后赶过来的文静也全都震惊的呆在了那里。一个个眼中尽是荒诞无比不可置信的神色,这个孙不醒带来的客人该不会疯了吧,你来探望老人可以,你怎么可以向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呢!
“唉,一晃年都过去八十多年了,难怪你认不出我来,清民,没想到你现在都老成这个样子了,你好好看看,看看我是谁,当年在云南乡野的紫水桥边,你母亲带着你送我离开的时候,你可还一直都哭着吵着,要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两串糖葫芦呢,呵呵,这一眨眼,你都老得连牙齿都掉光了,你说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吃我给你买的糖葫芦啊……”!
步老在那里简单的平复了一下自已激动的心情之后,在那里身子微微一弯,将自已的上身向前深深的倾了下来,以便让自已的儿子能够看清楚他的模样,在这种近距离的观察之下,步老更是清楚的看清了自已这个一别近一个世纪的儿子的身体情况,一时间,他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最后一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右手戴着储物指环的食指在那里微微一动,刷的一下,在他的右手里面,已然多出了两串红通通挂满了透明糖霜的冰糖葫芦。
“你,你是谁呀?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这么眼熟啊,我们以前认识吗?什么紫水桥边,我母亲给我买糖葫芦,啊,你是谁?你怎么对我小时候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步金门在努力的看清楚眼前这个长袍老者的长相之后,初时还只感觉到有些眼熟,不过,当他在心中微微的思索了一下对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所包含的意思后,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激动了起来,右手整条胳膊青筋暴起,吃力的扶着床铺,就准备起身下床,好好的盘问下眼前的这个让他感觉到即熟悉又陌生的老者。
“行了,行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就别再下床折腾了,就这么躺着吧,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对吧,清民,你再好好看看我,你真的认不出我的模样了吗?我记得我当时走时,你可还哭着小跑了老长的一段路,哭着喊着不让我走的,没想到你现在竟然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我叫步振华,祖籍福州人,年近四十的时候这才娶了你母亲素云,第二年就生下了你,我给你起了个小名叫石头,大名步清民,还不知道我是谁吗?痴儿,你母亲最爱喝的那首曲子,你现在可还记得……”?
说到这里,步老自已都忍不住了,在那里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在床前已经哭出声来的步清民,眼中尽是慈爱和悔恨之意,他恨自已为什么没有早早的把他们母子给找到,以至于让他们娘俩在这人世间受到了这么多的苦楚,妻子早丧不说,儿子更是为了家族血脉的延续,而不得不入赘做了一个上门女婿,当这种悔意在他的心头越来越强,越来越令他心疼的时候,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伸出自已的右手,啪啪几下,就狠狠的抽了自已几个大嘴巴子,用劲之狠,只一会的工夫,这丝丝血渍,就顺着他的嘴角飞快的流了出来。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道正道是沧桑,时光回溯,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