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东城分局的门口,见到了刘律师。
她一身轻薄的黑色休闲西装,白色尖领衬衣,非常时尚的国际商务范儿。
这位楚晴川口中闻名遐迩的主攻刑事案件的大律师,居然是个潇洒干练的女人。
她妆容寡淡却眉眼清秀,琥珀色的双眸只是注视着我,就让我产生一丝即将被看穿的错觉。尤其是那双锋利的薄唇,我想一定是因为能言善变给磨成这样的。
这个女人,非池中之物。
刘律师见到我们,十分熟络地和楚晴川打过招呼,然后伸手过来。
我握上去,那是一只纤瘦却有温度的手。
“你好,骄阳。”刘律师递给我她的名片。
“你好,刘律师。”我接过,看到她的全名,刘一线。
“刘律师人如其名,绝对是律政一线的冲锋选手。”楚晴川这时候还有空开玩笑,我想他们两的关系应该不错。
“楚总,过奖了。我要和我的当事人聊聊。”刘律师莞尔一笑,露出极好的专业素养。
“请便。”楚晴川说完,看向我:“骄阳,尽量把所有细节都告诉刘律师。”
我点头说好,刘律师却调侃他:“没想到,楚总也有如此上心的时候?”
“当然,我的女人不能出一点差池。”楚晴川答得直白,我表情错愕。
刘律师爽朗地笑起来,她面对我像朋友般解释:“骄阳别误会,我和晴川以前是军校的同学,关系不错。不过,后来毕业了也就没什么联系。毕竟当年追他的女生那么多,我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她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眼楚晴川,楚晴川则是一副冷漠脸。
“不久前因为一个案子我两意外重逢,谁想到这才过去几天,他居然成了我的委托人。所以,这就是缘分。骄阳,别担心,无论做过或者没做过,都不足为惧。”刘律师最后这句话本来是自信的表达,可我却听得一阵后背发麻。
她语气中的笃定绝非毫无根据,分明是身经百战后的自我肯定。
楚晴川之前说她的胜诉率在同行业中遥遥领先,我心想好在她接案子的时候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她的存在,真是对法律和社会公义的威胁。
但这同样也说明,她的专业能力堪称一流。
律师这个职业,其实挺不容易的,很多时候要面对理想和人性的拷问。
我把之前讲给楚晴川的回忆对刘律师说了一遍。之后她问我的想法,我如实回答。
“目前,警方的证据并不足以定罪。但如果照你们所说,凶手倒是很有可能在发觉有机会利用或者报复你后,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就算晴川之前没对警方提出怀疑,你也不一定幸免于难。”刘律师分析道。
我和楚晴川对她的这番说辞表示认同。
“杀人诱因无非纠葛杀人,报复杀人,无目的杀人和激情杀人这几种。而死者韩璐先前患有精神类疾病,我并不排除她在死亡前病发导致思维混乱,说的话不具备可信性。所以,我认为自杀同样有存在的可能。”刘律师已经进入到工作的状态中。
“可能性微乎其微。”楚晴川显然仍坚持他原来的想法。
我想起他之前说过,韩璐的病情又严重了。
其实我心里是有些认同刘律师的第二观点。
由于我们已经在外面耽搁了不少时间,就没有继续讨论下去,三人一起走进警局。
张警官大概没想到我会带律师来,先是表情一怔,继而客气友好地把我和刘律师让进口供室,楚晴川则留在外面等候。
谁知一进屋,张警官就对刘律师说:“嫂子,您最近案子不少啊,这一周都来三趟了。”
说着,他还给我们倒了两杯茶端过来。
刘律师没答话,只是瞟了张警官一眼。
张警官讪讪一笑,眼神儿躲闪,说自己多嘴。
我愈发觉得这位刘律师,高深莫测。
看张警官这态度,难不成,她老公是警局的人物?
怪不得刚才口气那么大!有人有背景的感觉就是舒爽!
我俨然因为底气足了许多,而忘记自己处境的尴尬。
直到张警官开始问询我的时候,我才回归到清醒的现实里。
我非常肯定地对他说,我在洗手间呆的时间根本就不会超过三五分钟,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久。
然而他淡然地告诉我,警局的刑侦人员对录像的检查结果刚出来,视频并没有被进行过后期编辑或者篡改,是真正的第一手资料。
“不过,针对视频中间出现的异样,我们正在调查原因。”张警官补充说。
“作为当事人,请尊重我们的知情权。”刘律师的口吻不容置喙。
张警官没为难我们,遂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推到我面前。
视频有点模糊,我想可能是摄像头脏了的缘故,但不妨碍我认出自己和韩璐。
我往后拖着,就在三分多钟的时候,画面忽然出现雪花,紧接着是短暂的黑暗,之后再次出现洗手间外走廊的画面。
这时,我的背影出现在洗手间门口,而左上角的时间赫然变成了十二分钟之后。
因为摄像头的角度问题,出来的人只能拍到背影。
“张警官,你们的刑侦技术手段真得没有问题?”刘律师的话外之意很明显。
都这样了还不认定是有人动手脚?那才是可疑!
这凭空出现的雪花和黑暗,还有突然快进的时间,很明显都是漏洞。
张警官撇撇嘴:“诚如刘律师所言,您都能看出毛病,我们眼也不瞎,但法律是讲证据的。我们专业的技术人员鉴定后得出结论,该视频的确没有人为编辑的迹象。
据初步推论,当时酒店外因为管道维修切断了电缆,导致暂时性停电。酒店的备用供电系统启动,所以造成了画面的不稳定,但理论上这对时间是没有影响的。”
我问他,这样一来,是不是所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人都是可疑人物?
他刚要回答,口供室的门就被人敲响。
来人推门,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林源!我忽然就觉得稳了!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姐?你?”他看到我,表情变得很无奈。
我回他一样的眼神:“是我。”
“哈哈!原来这个倒霉蛋是你啊!”他突如其来的幸灾乐祸,让我不明所以。
之后他看着张警官说:“张sir,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哈,反正原因都弄清楚了。这时间的确有误,是系统问题。停电导致备用供电系统连接的服务器主机启动,因为酒店的备用服务器不常启用,所以时间设置是错误的,比网络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就像不够精准的机械表越跑越快一样,引发了视频里的时间错位。
姐,你说你是不是衰到家了?这次不是有人害你,是天要亡你。快谢谢我吧!”
听完林源的解释,我实在是生无可恋。
那既然这锅自天上来,是不是也就说明,韩璐真得是自杀了?
张警官听完林源的表述,表情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估计他也后怕着,一不小心可能就弄出冤假错案了。
因为涉及到案情,林源说完后没有继续逗留,离开时他给我比了个手势,电话联系。
张警官记录过我在洗手间的见闻后,对我说谢谢配合,可以离开了。
我问他这案子还有继续调查的可能吗?
他略一迟疑,说就目前的证据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最大,不出意外,将很快结案。
“可是,死者的手机还没有下落不是吗?”我问。
“通话记录我们已经从网络服务商处调取,最后一通电话的归属号码没有实名,而且回拨后一直无人接听。这是本案唯一的疑点,但如果线索中断在这里,仅凭女童的证词,说明不了问题。”张警官耐心地陈述。
我看看刘律师,她不置可否的眼神,让我明白原来办案并没有动漫和影视里演的那么简单。
走出口供室的时候,楚晴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我笑着对他说没事,很乌龙,然后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他听完,沉默不语。
我猜想,他或许是接受不了韩璐自杀的事实。
果然,与刘律师告别前,他让她帮忙拿到洗手间外案发当天的所有视频。
我和刘律师相视一眼,既然他如此坚持,就让他自己说服自己吧。
刘律师告诉他今晚等消息,便告辞离开。
此时,梦姐的电话打了进来,问楚晴川在哪里?
既然开了机,我想人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我给楚晴川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楚晴川告诉梦姐正在警局录口供,马上就过去。
他挂掉电话后,注视我的目光讳莫如深。
我自然清楚现在不适合去见梦姐,于是主动开口道:“我好久没去看杨叔叔和阿姨了,今晚正好帮杨不悔照顾照顾二老。”
楚晴川的视线锁着我,继而落下一个吻,带着些依依不舍,轻柔地如同羽毛。
我抱抱他宽阔笔挺的后背,微笑着挽起他的胳膊走到路边,他为我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我冲他挥挥手,他目送我离开,才绕回自己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