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那捧康乃馨,苏明绣回到红色法拉利跑车上,手机自动连接上车载蓝牙,恰好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她做进车里,正在拉安全带,顺手按了接听。
彼时于念正在她车边,还没离开,听见敞篷车音箱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小苏啊,404酒吧三楼,老规矩,我等你啊。”
苏明绣拧了下眉头。
她系安全带动作顿了一下,若不是先前在家里要取系统时候整理过原主记忆,知道她不仅跟于宛如妻妻关系名不副实,而且也狡猾得很,从不叫这些鱼塘里鱼占到一点便宜,如今光听这电话里油腻嗓音,她会以为自己跟这人关系多亲密。
就在她准备抬手把这电话挂掉时候,站在车门旁边人忽然探过身、伸长了手臂去摁屏幕,挂掉之前声音里好像装着冰渣子,“我妈没空,你别等了。”
“?”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掌中还握着安全带,抬头向旁边人看去,却只见到绕过车门身影,紧跟着,副驾车门被打开,这个本该回学校高三生坐在了她旁边。
本来打算把花放副驾驶女人忽而失笑,“你这是……?”
“周老师说我最近在学校待时间太长了,也要学会回家放松放松,但我不想回明珠公馆,不知道小妈家客房能不能借我住一晚?”
于念转过头来,说话时候客气又平静,若不是刚才看见她挂掉自己电话,苏明绣还当她那臭脾气是自己错觉。
苏明绣将花放到后座,看她说完话之后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样子,手机灯光映亮对方侧脸,显出那仍带一分稚气轮廓。
“借住也不是不行——”
“但你刚才挂我电话做什么?”
正让东凛帮忙把自己书包带出来人收起手机,侧过脑袋和驾驶座人对视。她头发是简单单马尾,但正是这个发型,才格外凸显她相貌优势,白皙面庞配上美人尖,还有那双比寻常人更淡几分眼瞳颜色,在深邃五官轮廓下,给人一种仿若混血美感。
于念想到自己每次年三十都会被于宛如带去陵园,回忆起那长阶都放不下浪漫玫瑰,再看苏明绣这里小小一捧、甚至算不上新鲜康乃馨,忆起上次见面时候这女人突如其来要跟自己做DNA鉴定想法,现在看这个快到中年还在努力用金钱装点自己青春,实际上却已经结束一段婚姻,几近净身出户、从未被爱过人,心中莫名其妙冒出点怜惜。
“你找这些人,不就是想要以后也过上好生活吗?”
“我刚才答应了给你养老,所以你不用委屈自己,辗转在那些人之间。之前你跟我妈结婚,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些有钱人只会比你更注重自己已经拥有财产,你别指望他们给你幸福,给你数不尽财富,他们只会骗你,比我妈骗你更惨。”
苏明绣并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成了何等缺钱又缺爱可怜模样,只是在分辨她说这话神态,感觉有股莫名意味。
沉默片刻,她不再辨析,只是笑意盎然地打量着旁边这位小朋友,“哦?你想要我支持你考国内大学是真,但我怎么知道你说给我养老是真是假?”
“跟你们这些满嘴谎话社会人不一样,”于念眸光很是清醒,“我还处在热血又上头青春期,虽然不知道很多年后我会不会也像你们一样变得自私自利,但我很确定,当下我是准备履行这诺言。”
热血?
上头?
苏明绣看着她这跟于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性冷淡样子,露出了质疑眼神,但想到不久前接到周老师从派出所打来电话,又觉得莫名有说服力。
她忽然笑出声来,觉得于念这小家伙有意思极了,提醒她将安全带系上,准备将车开出去,但小朋友却一本正经地让她再等五分钟,因为刚才出来时候忘带书包,东凛正在往这边来路上。
指尖轻敲着方向盘、陪她等同学时间里,苏明绣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她半天,又找了个话题,“你跟我关系突然这么亲近,你就不怕于宛如知道,找我麻烦?”
“你怕吗?”
于念依然很淡定地看着她,“你要是害怕话,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我可以现在下车。”
她手放上了车门把手。
在苏明绣沉吟那些时间里,于念握着门把手指尖无端端发紧……其实,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那么冷静。
譬如现在,她就有点担心苏明绣真怂了,理智上她知道于宛如所做决定是给自己铺就最好前程,可是情感上她受不了这提线木偶一般人生,所谓养老,是她拿来交换条件,现阶段她没有任何资本,连反抗于宛如安排都做不到。
“倒是不怕。”过了不知多久,在于念心里想法都拐过不知多少弯之后,她听见旁边传来声音,“尤其是一想到能给她添堵,我还有那么点兴奋。”
问就是前任之间“发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再问就是婆媳关系之间天然不对付。
听见她回答,于念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香江华府是本市著名富人区,小区设计图当年在国际上拿了奖,二手房成交价格更是破过记录,从装修奢华大堂一路进了电梯,于念都觉得风格很是一致,直到她站在那户贴了对联门前——
比那飘逸书法更吸引人,是上面内容。
上联“恭喜发财迎新岁”,下联“长年好运金利来”,横批“财源滚滚”,门中央还配个一张倒贴四方金纸,上面是大大“钱”字。
哪怕住在这里人家都是各行各业精英,同样也祈求来年能够身体健康好运连连,但如她这般直白不加遮掩门联,恐怕整个小区再找不出来第二户。
她突然就很担心自己接下来要走进金碧辉煌宫殿,好在进了玄关发觉画风比较典雅,将心稳稳揣回肚子里,问了一句,“这套房子买时候是精装修?”
“是吧。”
苏明绣想不起这些细节,随口应了她,带她往里走了几步,“你看看想住哪间,除了主卧之外,应该还有两个房间,要不要把书房也给你?”
“不用,卧室带张书桌就可以了。”
“现在十点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随便。”
正在冰箱旁边拿出一瓶酸奶苏明绣沉默了会儿,着实被这个“随便”为难住了,但从原主以前那些记忆里又翻不出一些在于家吃住内容,思索片刻,觉得这怎么也是便宜女儿第一次来家里,点外卖有点太不讲究,于是放下酸奶,重又问道:
“粥?面食?点心?家里冰箱只有这些。”
于念本来还以为她要点外卖,听到后半句,往屋里又看了看,没见到佣人,最后不得不想到那个最不可能方向,“……你做?”
“怎么,怕毒死你?”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
确实怕。
于念表情变化半天,很想直言,但感觉两人之间气氛难得不错,而且现在又在对方屋檐下,干脆不纠结了,又给了“都行”,然后问浴室方向。
先前东凛给她送书包时候,是跑回宿舍给她拿,所以还顺便从她柜子里给她塞了套衣服。等于念快速地冲完了澡,就闻到开放式厨房那边传来香味。
是白芝麻在油里被煎出香味。
她穿着睡裙,走过去,见到那些白白胖胖小包子在锅里被热气熏得鼓鼓胀胀,看着格外可爱,此刻恰好苏明绣揭开锅盖,一把绿色小葱洒下去,葱香味被热意勾起,视觉和嗅觉都得到极大享受,本来不饿于念登时听见肚子里咕咕两声。
苏明绣夹起这一个个生煎包,放到盘子里,转身放到于念跟前,“小心烫。”
生煎包实在是太容易刷颜值中式点心之一,只需掌握好过油火候,等到加水一煮,再洒把芝麻小葱,那散发着剔透油光、半金半白皮子,格外勾人馋虫。
没人能扛住生煎包色泽诱惑。
于念也不例外。
但哪怕已经觉得饿,她仍旧很是怀疑地看了看苏明绣手指上那一枚枚夸张甲片,想到她曾经在于家今天要吃中餐、明天要吃西餐,下一顿又要法国菜那副指点江山模样,见她如今竟然自己动手做了一顿夜宵,实在觉得不可置信。
半信半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到嘴边,于念小心地咬破那层薄薄皮,往里面吹了吹气,又吃了口馅料——
正常。
不仅正常,还非常好吃。
她怔怔地看苏明绣,“这包子要揉面皮、调馅料吧?你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
“皮和馅儿都是中午包饺子剩下。”被问人轻描淡写地回了这么一句,顺便给她热了热中午用来煮饺子鸡汤,这汤底是用昨儿晚上手撕鸡鸡架子熬,今天又加了新鲜猪大骨进去,味道还不错。
可惜用来煮完饺子,也不能再拿来吊老汤了。
见她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剩下”几个字,于念都问不出来“你怎么没请保姆”这种话,想也知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也是到如今,她才终于真正地直面苏明绣离开了和于宛如这段婚姻,经济方面究竟窘迫到何等地步。
她埋头把盘子里生煎包吃得干干净净,又接过苏明绣递来鸡汤,被烫了一下也闷声不吭,直到将空碗放下,拿着书包回到了房间。
一句点评也没等到苏大厨纳闷地盯着空盘和空碗,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到底是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
她索性也不去纠结,慢悠悠地吃完自己这份,洗了碗之后回到卧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咚咚咚!”
卧室敲门声将她吵醒,睡得有些迷糊苏明绣还没反应过来,指尖扒上浴缸壁想起来,却打了个滑,想到家里只有某个小孩儿,她只能高声问,“怎么了?”
刷题不知不觉到夜半,准备去厨房倒水于念看到她卧室门缝底下灯光,以为她是喜欢开灯睡,但却听见里面哗啦啦流水声,这才有些担心地敲门。
等到苏明绣回答时候,于念已经将门把手拧开了,走进来看到那磨砂玻璃围出浴室,愣了一下,“你……没事吧?”
大片水声从里面传出,是苏明绣从浴缸里起身动静,那声音隔着一层玻璃,带着朦胧回声。
“没事,就是一下不小心睡着了。”
她抬手从架子上扯下毛巾,擦了擦身上水痕,还想摸浴袍时候,才想起来早上时候把这浴袍丢进洗衣机了。
苏明绣只好打开玻璃门,懒洋洋地问外边人,“帮我在柜子里随便拿套睡衣?”
于念还沉浸在她独居在家、竟然直接在浴缸里睡着这种危险事情里,可还没来得及说教,就被她指令转开了注意力,只能沉默转身,往她衣帽间走。
结果翻了半天,都没找到疑似睡衣款式。
在浴室里苏明绣等得快要重新睡着,失去了耐心,自己朝那边走,脚底湿痕将屋里地毯打湿,嫩白如藕手臂从于念面颊旁边伸过去,拉开了抽屉,拎出一条桃色蕾丝布料。
“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