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钱母果是赶在皇上赏赐时清之前,提出让她去户部任职的事情。
理由很是充沛,“时清虽然轻,却是探花出身,这几个月来,她不管是讨要国库欠款还是督查赈灾银两的发放,都做的极好,我们户部需要这样的人才。”
光听这套说法,听听这诚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的是钱焕焕而不是时清呢。
钱母这是有意通过时清抬时一手。
她说完就站在旁边,一副心为朝廷推荐人才的态度。
钱母余光扫向时鞠跟时清,户部是她一手把控,就不信时清敢来。
再说了,就算时清同意,别人也不会同意。
她只需要把态度做出来就行,至结果,那只是众臣认为时清力不配,不适合来户部,可怪不得她排外。
果不其然,钱母话音刚落,底下就是一阵躁动地讨论声。
户部是国的钱袋子,是全朝廷最肥的差,所有部门没一个是不需要跟户部打交道的。
这样的差事,就这么给时清了?
一个六品的御史?
众人视线或直接或隐晦地看向时清,多多少少的带有些不屑跟嫉妒。
这些人里,有垂涎户部差事许久,关系送礼背地里积极活动,就等着有空缺就钻进去的官员——
郑大人。
也有为官多毫无建树单纯嫉妒时清命好,刚入朝堂不到半就连办成两件差事的——
“老实忠厚”周大人。
还有跟时本来就不对付,要拉时下马的政敌——
孙平眉孙大人。
不管她们私底下跟钱母关系如何,是否是她的党·羽,在这一刻,竟默契地站在统一战线上,一致反对时清去户部。
好像只要她们齐心抵抗,就是正确的。
时清之前不过是个小御史,风头既盖不过时鞠,也不如刚办完圈地案的钱焕焕。
如今再次回京,明显有些不一样了。
众人眼里不起眼的小御史,池子里的一摇曳甩尾的鲤鱼,眼见着就要乘风化龙蹬鼻子上脸了!
就时清这样张扬肆意的个『性』,若不趁她起来之前逮着她的尾巴把她扯下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往她风光了,大可就没好日子过。
时清本来还有些困倦,如今顶着众人针一样的目光,脑子里的雷达瞬间拉满,整个人都清醒精神的不行。
怎么回事?
这都是什么眼神?
瞧不起谁呢!
时清挨个看过去,这些人缓慢别开视线。
郑大人出列,行礼说道:“皇上,小时大人虽有功绩,龄尚轻,履历验较少,派去户部这样的部门,可有点勉强,不如再磨炼磨炼,等成熟稳重些再去。”
皇上手搭在龙椅扶手上沉『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食指点着扶手,音调缓慢声音淡然,抬眸朝前方看过去,“时清,郑大人的话你怎么看?”
时清出列,她按着品级跟官位,几乎站在所有大人的面,靠近大殿门的位置。
“臣觉得,”时清抬头看向郑大人,“她说的不算。”
“郑大人任职户部吗?”时清问。
郑大人脸『色』一僵,两只手握着玉帛放在小腹处,“不任职。”
郑大人觉得时清是在戳她伤,她背地里关系为的不就是进户部,时清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你任职督察院吗?”时清又问。
郑大人眉头微皱,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不耐烦的说,“也不任职。”
时清线埋好了,一把点燃炸了起来!
“你既不任职户部,也不任职督察院,那你在这儿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说什么呢?”
“你又不任职户部,凭什么觉得我不适合?凭你为官多没进入户部的验吗?”
时清向来杀人诛心,哪儿疼往哪儿戳。
郑大人面『色』顿时有些难看,眸光闪烁起来。
时清道:“钱大人作为户部尚书都推荐我了,你一个户部以外的官员有什么发言权?”
“你说我不够成熟稳重,凡你成熟稳重一点,都说不出刚才那话。”
“你也不任职督察院,既然不是我的上峰更不了解我,就这么空无凭的怀疑我的力?”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推荐你去看看御医,钱大人刚才推荐我的时候把我政绩说的那么明显,就这你都听不见?”
时清疑『惑』,“你是眼里没有钱大人呢,还是没把早朝议事放心上?”
前者得罪钱大人,者得罪皇上,横竖都没有好下场。
郑大人今四十多岁,因为没欠国库银两,时清讨要欠银时便没跟时清遇上,一直只听闻时清的名声,不知道现实对上会这么难缠会辩。
尤其是如今被她这个小辈在朝堂众臣面前点着鼻子说话,脸『色』不由拉下来,“朝堂议事,谁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跟任职不任职没关系。”
时清嗤笑,“没有验就没有发言权,郑大人这是觉得自己比钱大人这个户部尚书还要了解户部,那需不需要让钱大人让贤推举您上去啊?”
郑大人脸『色』一白,急忙否认,“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时清不依不饶,“那你几个意思?”
郑大人被时清问的哑无言,低头持着玉帛退下。
——抬,下一个!
郑大人刚退下,周大人就站出来说话了,她现在任职户部,虽说官小,是按着时清的话来说,比较有发言权。
“微臣跟郑大人想法一样,小时大人任职督察院,突然调到户部不一定会适应。”
皇上全程也不开,直接让内侍端了杯茶过来。
她不阻拦,就表明想让时清自己处理。
时清往前了两步,凑过去看周大人,“我是谁呢,原来是周大人啊。”
之前讨要国库欠银的时候,时清捅出来老实本分的周大人私底下连外室跟私生女都有了,她还因被调到户部。
周大人一听时清这个腔调,眼皮就是一跳。
时清竖起大拇指,“比起适应,我是不如您,您在主君跟外室之间适应的多好,这份游刃有余的力,我是自叹不如。”
周大人眉头紧皱,看向时清,“朝堂之上,莫要扯些私事。”
“你不愿意聊私事,那咱们就来说公事。”
时清掰手指头,“我今科探花,一甲前,没资格去户部?”
有。
“我讨要国库欠款一文不少,这份追债力不在户部任职?”
……。
“我监督赈灾银两发放,将银子全用在百姓身上,把银两利用到极致,难道不配去户部?”
……配。
时清看着周大人,“你都进去,我怎么就不?我不比你优秀!”
“……”
周大人扯着袖筒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了。
“臣没什么话要说了。”
周大人顶着钱大人的视线,耸肩低头退回去。
时清看向众人,就差在脸上写着“还有谁”了!
孙平眉忍了又忍,最还是没忍住站出来说,“时清,两位大人虽说不建议你去户部,也不过是为了你好,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与你一些劝诫,你何必把话说绝。”
理中客来了,带着她自以为的公正客观来了!
时清啧了两声,“要说做人还得看孙大人呢。”
孙平眉扭头往看时清,这才发现两人离得极近。
孙平眉疑『惑』地看向大门方向,很是不解,时清是什么时候慢慢面挪到前面来的?
几乎跟自己肩站着了!
时清脸对脸输出:
“满朝堂就没一位有您孙大人会做人的。”
“您手上拿的玉帛哪里是玉帛,那分明是佛珠。身上穿的不是官服,这叫袈裟。出列就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张说的就是阿弥陀佛。您这样的活菩萨,打雷的时候怎么就没劈您头上呢?”
“……”孙平眉被噎的一顿。
“大非亲非故,谁为谁好呢?”
时清看向时鞠,“我亲娘就站在朝堂上,她拦着我了吗?”
“皇上就坐在那里,她说不让我去户部了吗?”
时清抱着玉帛环视众人,目『露』讥讽,“不是我时清少气盛说话直白,今日凡拦着我去户部的官员,是人是鬼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个职位,者居上,不服就憋着!”
“再说了——”
时清话锋一转,将替自己背锅的都找好了。
“钱大人既然推举我了,那便是她觉得我可以。”
“就算我不行,还有钱大人替我兜底呢,你们急什么,莫不是心里不服钱大人?”
这顶帽子甩出来,那是的没人敢说话了。
孙平眉退下去。
众臣左右看,就是不敢站出来。
时清跟钱大人说,“放心,稳得。”
“……”
钱大人眼尾开始抽搐起来,胸憋着一股气,侧眸看向时清。
谁知道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给个台阶就敢上?
钱大人现在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她微微往旁边了半步,行礼说,“皇上,臣有话要说。”
时清拦住她,“钱大人就不用替我力排众议了,我自己可以。”
“……”
谁要替你力排众议了?!
钱大人是觉得现在再不出拦一下,时清就奔着她的户部去了。
钱大人皱眉,“臣有句话不知道不讲。”
时清劝她,“那您想清楚该不该讲再开,咱户部的人,不被揪着尾巴说做事不成熟稳重。”
郑大人莫名中枪。
“时清,朝堂之上,怎可如『插』话?”钱大人本就板正严厉的脸显得更有威严,隐隐压着火气。
时清拉长尾音“嗳”了一声,“早朝就是议事的地方,这怎么叫『插』话呢,这叫劝谏,是不是啊郑大人孙大人?”
郑大人再次中枪,连头都不敢抬。
时清看向钱大人,“您既然推荐我去户部,那我肯定不辜负您这份信任。”
推荐是你推荐的,这会儿你要是敢说不让我去,那是又又立了。
就算是打碎了牙,你也得给我咽肚子里去!
时清微笑,抬脚把钱大人递过来的台阶,结结实实地踩在脚底下!
你敢递,我就敢去!
钱大人下颚紧绷,呼吸沉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她没有一刻像这会儿这么悔过,悔没弄死时清。
或许她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弄死时清太便宜她了,还不如毒哑了好!
两人说话的时候,皇上就坐在高位上抿着茶听,姿态比听戏还放松。
她头回觉得自己的朝堂这么有意思。
平时一群人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吵来吵去,跟菜市场里待宰的鸭子一样,谁也不让着谁,若是一言不合就来一句“臣有句话不知道讲不讲”。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也不硬捂着朝臣的嘴不让她开,哪怕心里再烦都得让她说完。
今天就不同了。
有人替她捂嘴。
皇上心里舒坦了。
这不比唱戏的好看?君生辰搭什么戏台子,直接搬着椅子来早朝听一场,绝对神清气爽。
钱大人吵不过时清,看向皇上,“让你去户部的事情,皇上还没点头。”
皇上点头,“朕许了。”
“……”
钱大人被闪了一下,剩余的话直接就说不出来了。
她迟疑着道:“皇上,臣虽然很赏识时清,众臣都觉得她不是很合适。”
“是吗?”皇上拉长尾音看向大臣们,茶盏递给身边内侍,目光扫过众人,“还有谁觉得不合适?”
“……”
没有人吭声。
皇上『露』出淡淡笑意,“钱爱卿你看,她们还是相信你的眼光,觉得时清胜任户部的差事。”
难得钱母主动开往户部招新人,皇上可不得把时清塞进去。
她就算不合适,那也是钱大人这个上峰没好,跟时清本人的力没有关系。
皇上敲锤定下事,“时清办差有功,升为五品,任职户部郎中,掌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
户部如果细分,里面还分出四个小部门,各司其职。
时清这个户部郎中,隶属金部,主要负责街市交易、朝臣赏赐以及宫里的吃穿用度。
钱大人沉默地站在旁边,脸『色』沉的几乎积水。
她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个结局,她没想到时清敢上赶着来户部。
如今自己的掌控下平白无故多了个变数,钱母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开不开心不重要,时清是挺满足的。
下朝,钱母维持着脸上体面,作为户部尚书跟时清说,“既然来了户部,那就踏踏实实的做事,这跟在督察院里写写折子不同。”
这怎么还嫌弃起她上一个职业了呢?
时清点头,一脸诚赞同,“您说的对,这哪跟写折子比,写折子参人还得编理由动脑子,数银子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