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知谨一愣,松了口气,连说“圣人明鉴”。
李胤摆摆手,“都回去吧,这天气甚为恼人,诸卿虽有些养气功夫,却俱已年迈,莫要感染风寒了。”
一片谢恩声中,众大臣散去,李胤又把张洞玄留了下来。
殿中除了大庸皇帝、张洞玄,便只剩大貂裆鱼光礼。
李胤问道:“国老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么?”
张洞玄道:“朝堂之上,微臣不敢戏言。”
李胤点点头,感慨道:“众臣之中,当属国老之言最得朕心意。可惜,这天水氏虽是隐患,现在却放它不得。当年此龙肉身尚在,性子倒还柔和,但被抽筋挖髓,神魂又烧炼多年,恐怕再柔和的性子,都要变得戾气惊人了。”
“是微臣鲁钝,不如圣人考虑深远。”张洞玄俯首,看向身侧空荡荡的紫极殿。
李胤看到张洞玄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国老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洞玄道:“微臣原以为,奉辰大将军也会在场。毕竟姜家与天水氏渊源极深,按说姜将军不至于缺席。”
“哦,姜独鹿么。”李胤若有所思,唤道:“袁杀君。”
袁崇山的身影出现在丹墀下,却并不令人觉得突兀,倒像是这位神吒司杀君一直在此,从未离开。
“姜独鹿已到龙游汤去了。”他说。
张洞玄皱眉,低声道:“姜将军一人独往,恐怕……”
李胤呵呵一笑,摇摇头。
十六卫大将军中,圣人最信任的便是奉辰卫大将军姜独鹿,张洞玄迟疑了一下,不再质疑,移开话题道:“微臣还有一事想问,陛下可否告知,那天水氏多年没有动静,为何偏偏在今日呼风唤雨?数月前,乾元学宫春试,微臣倒听说了,龙游汤中有些异象。可陛下派人查过,妖龙并无脱困之兆。”
“此事终究瞒不住,只不过,国老知道了,也不必到处宣扬。”李胤沉吟一会,看了袁崇山一眼。
袁崇山对张洞玄道:“因月前龙游汤中异象,玉京城里传言四起,圣人为平息议论,命将作监画一幅壁画。将作监的刘昂,倒是会找人,阴差阳错之下,把乾元学宫的李澹和姜濡都请去了。”
张洞玄眉毛一动,“原来是姜家小娘子,那怪不得,月前就是她与天水氏有感,此番又引动了那妖龙,倒在情理之中。至于李学士,听说他的丹青技艺十分了得……”
他住了嘴,迟疑一会,露出恍然的神色,“难不成,那妖龙是要借画托形?”
袁崇山道:“国师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张洞玄愕然,沉默下来,殿中亮着灯,风雨如晦,虽是白天,却如深夜议事。
良久,他才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
姜濡撑伞来到壁画前,提起笔,天色愈发暗了,仿佛在她胸中也积蓄了翻涌的黑云。
闷雷声在四肢百骸间滚动,下一刻,就要化为霹雳,撕开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