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白依然步履轻盈,如蜻蜓点水而行,只是走出了很远很远,筠天城已经是万家灯火亮起,他这才深深的回了一下头。
生不逢时,逢时而生
柳慕白想起少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神,脸上满是震撼之色。
天刚微微亮起,筠天城城门口一侧早早张贴出了斗大的安民告示,大意就是筠天城乃我奉天王朝坚实的边陲守地,子民勤恳为我奉天王朝之幸事,筠天城已经恢复董大人执政,百姓可以安享盛世太平,那些少年体弱年幼不适合服兵役,朝廷本着爱民如子的做法,将人遣返云云。
筠天城西南一个名叫泥井口的小山村,村子很小,暮色时分,两个衣衫单薄的少年饥肠辘辘回到泥井口村,穿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泥泞小巷,这时,其中一个眉毛浓密脸色黝黑的少年一把拉住箫剑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老大,要不你随我一起回我家吧,好歹有个热炕头,只要有我韩姜一口饭,就有老大一口,再说了如今林儿和你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一个人回去之后难免睹物思情。”
箫剑生看了眼熟悉的巷口,那扇紧紧掩着的木门,然后摇了摇头。
“老大……”韩姜还想说什么,已经泣不成声了,箫剑生别过头没去看他的脸,然后吃力的搬开韩姜的手指头,头也没回,脚步沉重的朝着那扇紧掩的木门走去。
泥井口偏西南有座叫瓦不愣的小山包,就在前天,小山包上多出了两个新鲜土壤的小土包,土包一大一小紧紧的挨着,土包的周围青草已黄,显得特别安静。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起,箫剑生彻夜未眠早早出现在山包之上,怀里揣着一些祭奠之物,按照隔壁刘大爷告诉的位置,箫剑生很快就找到了妹妹和爷爷的土坟,待他跪下之后,小心翼翼的抽出怀里的祭奠之物,含着腰点起三根粗糙的金黄色祭香,颤抖着手插进干裂的泥土中。
直到中午时分他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沿着来时的路向山包下走去。
泥井口不大,总共加起来不到二百人口,村里以老人居多,成年的早些年已经被官府抓走冲了乡军了,他们或死或伤,基本很难看到回来的人,泥井口也不富足,基本是家家户户土墙土坯子房,略微殷实点的人家也就是是房顶上多几片青瓦,但民风淳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已是天大的大事了,其实在箫剑生被抓走的当天,已经有人草草的把他妹妹和爷爷安葬了。
又是一天清早,箫剑生悄悄的推开那扇木门,然后再悄悄的掩上,就在他刚刚走出那条泥泞的巷口时,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扑过来三四个少男少女,他们一出来就堵住了箫剑生的去路,拉住了箫剑生的胳膊。
箫剑生愣了一下,然后望着一张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声音沙哑着说道:“以后恐怕当不成你们的老大了……”
很久的沉默之后,就见一个可能着急出门没来得及扎辫子的丫头抹着泪说道:“剑生哥哥,听韩姜说你要给小林儿和爷爷报仇,但我听说他们手里有很锋利的武器,而且他们人人都骑着好马,你会吃亏的,有可能你会……”
“是啊,剑生哥哥,咱们不去报仇行不行?”
几人说完,韩姜又接着说道:“老大,我们都知道你有股子蛮力,就算我们几人加起来也敌不过你,但是那些官兵个个都会功夫,人数也多,而且他们手里的刀真的很快……”
还没等韩姜把话说完,箫剑生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都知道,在我八岁那年养父去世,后来流落街头被爷爷收留,爷爷对我像亲孙儿一样,如今又是为了我被官兵杀害,这仇岂能不报?”
“但是……”韩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然后狠狠的一跺脚对着其他人赌气说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咱们肯定留不住老大的,不然他就不是咱们老大了。”
就见韩姜在转身之余,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然后还没等箫剑生反应过来,韩姜已经将布包塞到了他手里。
“这是俺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一点碎银子,也就十几两不多,俺是想说你给林儿和爷爷报仇俺就不能和你一起了,俺是老韩家的独苗……”
“剑生哥哥,这是前线捎回来俺爹的恤银……”
“老大,俺家没有这些……”
箫剑生没有推辞,也没有当面道谢,双手接过这些沉甸甸的小布包,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小巷尽头,快步向泥井口村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