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进眼见司马白和阿苏德神色有异,心道不妙,暗骂自己这张臭嘴大舌头,定是哪里说错了话,待要弥补一二,又见司马白挥手屏退左右,仅留阿苏德和阿六敦在身侧,盯着自己关切问道:“二郎,此间仅有我等,有甚话不妨直说,我与你做主。”
棘奴既返马队,封进身侧已无他人,但是他所担机密又岂敢告知司马白,更不敢让阿苏德和阿六敦知晓,他满心期盼只是司马白不要再多管闲事,尽快放自己南下。
“殿下,恕属下直言,属下家中难事,事关紧要,犹忌声张,求殿下切勿置千金之躯于此等俗务。”封进焦急之下一语双关,已是言辞恳切。
“哦?”司马白眉眼上挑,似有所思,忽然嘿嘿一笑,“二郎真个不识好人心,罢了,你速去拿贼,我也还有要事,阿苏德,阿六敦,咱们在此安心候乐格勤前来,喝翻那杂碎!”
封进闻言大喜,如遇大赦,稳住心神回道:“殿下恕罪,恕罪,待属下办完急务,定然回返此间与殿下助拳,不论沙场酒场,赴汤蹈火!”
司马白言笑晏晏:“速去,速去,容后再看二郎身手。”
封进终于将司马白应付过去,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哪敢再多说半句废话,快马回返了身后马队。棘奴和孙伏都立在马队前头,二人神色极为不善,已是耐心耗尽,怕是封进再不回返,便要率队冲杀了。
“二位将军,妥了,妥了,先前全是误会,司马白已答应容我等过去了。”封进点头哈腰,一阵赔笑,丝毫不知远处司马白半暇着冰白左眼,正用那只赤金眸子盯着自己。
棘奴一声冷哼,不予答话,而孙伏都却是笑道:“如此最好,全赖小封将军周全。”言罢,又去到马队中央向那首领回报,不出片刻,整支马队便动了起来,缓缓而行,从黑夜中露出了身影。
封进回返马队之时,阿苏德便提醒司马白封进有鬼,司马白只是摇头一笑,不置可否。现在整支马队从黑夜走出,虽然缓慢而行,人弓腰马低头刻意压抑精悍军容,但那久经沙场、杀人无算的气势却是无法遮掩。司马白麾下这三百亲军平日里也见过慕容精锐,此刻却都被这杀气摄的汗毛竖立,只盼这群猛兽快些离开。
阿苏德靠紧司马白,紧皱着眉头低声耳语:“殿下,东夷校尉麾下竟能练出如此精锐?”
司马白却是满不在乎的回道:“无妨,谁还没个看家法宝。”
但他心中亦是吃惊,先前他趁封进回返时暗暗观察,已然推测封进装模作样,其实不过一马前卒而已,而这支马队中间那异常高大魁梧之人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本想仗着麾下三百军马将其拿下问个究竟,但实未料到这支马队区区四十余人竟有如此精悍杀气,动起手来自己定有折损,似是不值,便耐着性子盯着那首领细心观察。
而那高大魁梧之人擦肩而过之际随意瞥了司马白一眼,凌厉桀骜的眼神顿时摄的司马白一怔,背后不禁冷汗直流,片刻便将多管闲事的心思掐死,暗叹好强的杀气,究竟何方人物!
阿苏德却是还不死心,又悄悄说道:“殿下,这支马队忒多蹊跷,竟多以黑巾覆面,定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真放他们走?”
司马白知道阿苏德鲜卑慕容惯态,虽然借力汉人辅佐,但终究不落提防,可他无意多管闲事,望了阿苏德一眼,悠悠回道:“封二方才说的极好,我乃千金之躯,岂能置身俗务?”
阿苏德被噎的哑口无言,他与司马白从小玩大,人前称呼殿下,平日都以小字论兄弟,更不会事事尊奉司马白之意。眼下这支马队越瞧越诡异,他心里已拿定主意,撇开司马白探个究竟,但也不好明里拉司马白下水,便悄悄用长槊末柄捅了捅身后的阿六敦。
阿六敦年轻气盛,早已看不下去,会意之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提槊指着马队中那被捆老者,一边大声嚷嚷:“我家奴才若是犯事,小爷非拿鞭子抽死不可,岂有让他乘马之理?那老贼竟还人模狗样,看小爷不把他捅下马来!”
阿苏德心中叫好,这五弟虽然好勇斗狠,却是极聪明的一个人,但嘴上却是一阵喝骂:“阿六敦!不得无礼!”
“四哥休恼,我代封二管教奴才!”阿六敦大喝一声,已提马跃出,端着长槊,朝那老人冲了上去。
封进守在马队末尾,正冲司马白赔笑,眼瞅马队已经脱离司马白大队亲军,却又跳将出来一个阿六敦,他此刻直想一头撞死:“哎呀,我的五公子...”
封进欲上前拦着阿六敦,但阿六敦生龙活虎,丈八长槊一扫,哪容的他近身,眼瞅就要冲进马队,封进焦急暗骂,爷的小爷,你挑谁不好,他们这桩买卖做的正是那个老头!
阿六敦掠过封进,便遇上两个黑貂蒙面的大汉,那二人回转马身之际,带动长槊,看似无意,两杆长槊却恰恰同时搭在了阿六敦槊锋之上,二人朝中间一夹,便顺势将阿六敦槊锋压了下来。他们欺阿六敦年幼,又自恃武艺高强,一边压着阿六敦槊锋,一边又上前半个马身,将阿六敦牢牢夹住,外人看来,竟似他二人毫未出手,阿六敦自己撞上去,不得已停下马来一般。
阿六敦也不慌,双手翻转槊柄,那二人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一麻,险些长槊脱手,这才正眼瞧起面前这个鲜卑小将,但二人配合及默契,手腕一翻,长槊同时卸掉阿六敦巨力,随即槊锋一点,又贴上了阿六敦槊锋。
阿六敦嘴角一裂,似笑非笑,借着他们卸力的空档,顺势将槊锋猛的插入地上,马身一侧,手臂往后一拉,长槊以槊锋撑地,借着槊杆的弹力,竟以槊尾木柄横扫二人头颅。二人不料阿六敦竟有如此奇招,大惊之下,急忙仰身避过槊尾,但只觉脸上一凉,两条貂皮黑巾已被槊尾挑落在地,原来阿六敦从始至终,为的就是那貂皮黑巾,兔起鹘落之间,便让那二人露出真容——高鼻多须,深目睕睕...
司马白看的真真切切,脸色霎时铁青,右瞳金芒大炽,左瞳寒光阴森,手里已向腰间攥去,然而御衡白已经易主,一下掏了个空,却不妨他死咬牙根,吐出两个字:“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