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川正惊诧间,黑衣人双掌平推灌出,此人虽一身邪气,然而这掌势之间却是雄浑卓然,内劲丰沛,正是御玄宗之中的高深掌法“太初纯阳手”,沈沐川深知若非内功深湛,精通御玄宗内门心法之人,是决计难以修成这般威势,这太初纯阳手乃是御玄宗开山祖师吕白御所创,当时便是开山五绝之一的玄妙功夫,掌力一出纯阳内劲好似天地初开一般劲力涌动,任你招式千变万化,皆逃不过这一掌之威。
此刻劲风罩体而来,形势亦无暇多想,沈沐川心中一横,将自身内力催至颠毫境界,双掌交错开合,亦是迎了上去,二人掌力相格,原是惊天撼斗,然而这四掌互拼之下,居然全无声响,雄浑内劲想拼之下却好似泥牛互角。
这般境界,叫墨止看来自是大为不解,其实沈沐川心中虽明而惊,原来此二人皆身负精妙玄功,全力一拼之下,竟是斗了个不分轩轾,雄浑劲力无处溃散,皆蕴于二人掌下,故而声响不发,正因如此,这二人此刻也是凝立不动,再无招式拆解,直接开始了内力相搏的境地。
沈沐川虽强行接掌,心中却是大为难安,原来他只觉那黑衣人掌上劲力十足,根基沉稳扎实,此刻如同深海一般难以记测,若无数十年苦功绝难做到这等境界,太初纯阳手本就掌势雄沉,加上此人这般劲力更是如虎添翼,此刻只感到阵阵压力自对方掌上如山岳一般倾倒而来,正自难熬间,忽觉掌上压力骤然间尽数消失,黑衣人冷冷笑道:“如何?我这一招太初纯阳手你可还挡得住?”
说罢,没等沈沐川再做反应,又是双臂侧挥,自身体两侧圆融闭合,但见双掌动势虽缓,却好似化作千百只手掌,在胸前做了个佛家合十的手势,沈沐川一见又是一阵诧异:“这是澄音寺的‘韦陀千叶掌’。”黑衣人哈哈大笑,单掌已然拍出,沈沐川急忙侧身避过,而韦陀千叶掌掌法却是如影随形,一掌避过,后掌已至,与太初纯阳手那般雄沉劲道又是不同,只见眼前掌影翻飞,每一招都直奔沈沐川额头打去。
似这般平铺直叙的打法,原是最易躲闪,但澄音寺武学不愧是百年凝练之功,掌法进路已参透敌手一切可躲闪的方位角度,任沈沐川如何闪避,仍是逃不脱韦陀千叶掌掌风波及,一对掌影时时刻刻贴着脑门划过,若非沈沐川轻功卓绝,此刻只怕早被一掌拍中,但他此刻心惊的却并非战局如何,而是眼前之人一连施展天下两大宗门绝学,他暗忖天下武者甚众,即便是冠绝天下的师兄辜御清,亦无此精力同时钻研两大门派的精深奥秘。
然而沈沐川毕竟多年临阵,心知似这般腾挪躲闪终非求胜之道,脚下发劲,身躯如闪电般激飞而起,凌空剑气暴绽,一招“风涛动地”转守为攻,饮中剑法自创立之后从未在人前显露,此番霍然使将出来,纷繁剑招由天而降,翻天剑影好似龙卷天降,黑衣人眼神之中竟也露出些许赞叹,喝道:“好剑法!那你再看我这一式!”
说罢,同时也剑指前伸,随着黑衣人内劲吞吐,指尖上仿若结霜,竟透出丝丝寒意,原来黑衣人继御玄宗、澄音寺绝学之后,再施展的,竟是寒叶谷中从不外传的“孟家剑法”。
寒叶谷多年来极少收徒,除却几个入门弟子及孟家子弟,几乎无人知晓孟家剑法的精要所在,若非在天下会武中曾力敌寒叶谷大弟子宗正卿,沈沐川也绝认不出这孟家剑法。
想来那寒叶谷也以剑法闻名于世,剑道之上自认从不弱于人,即便是沈沐川所创饮中剑法威力高深,但二者皆为江湖一等一的兵刃功夫,谁也无法片刻之间压制下谁。
沈沐川与黑衣人皆以剑招互相拆解对敌,黑衣人剑法寒意森森,如履北境寒潭,沈沐川一套剑法则是潇洒自如,虚实变幻剑影无俦,如此连斗数十招,黑衣人长啸一声,浑身内劲又是一敛,剑招骤然回撤,沈沐川见他势穷,旋即再进一招“月涌大江”,这一式剑招大开大合,挥洒之下飘逸绝伦,剑指将落未落之际,那黑衣人却是猛地一声暴喝,强劲内力借着吞吐之势吼了出来,劲力波及之广,墨止听在耳中,只觉得心脏都为之一顿,双耳之中顿起蜂鸣杂音,心神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怯意,连忙捂住耳朵,然而黑衣人功力强横已极,饶是捂住双耳,暴喝之声仍是透体而过,似是连动浑身经络都一齐颤抖不休,当即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声便坐倒在地上,连忙急运内劲,气息游走周身,这才使得体内四处冲撞的气息渐渐平复。
“破魔狮子吼!”沈沐川身躯倒旋而退,两人再成对峙之局,沈沐川的嘴角此刻也躺下一道殷红鲜血,显然已是受了内伤,他张口长出了几口气,渐渐平复呼吸,说道:“你如何能用出这么多武林绝学,你究竟是什么人,是魔道的人吗?!”魔道二字一出,心中却忽地闪过孙青岩的模样,一时之间心中竟也多了几分黯然。
黑衣人冷笑几声,话语之间净是杀意:“魔道?不过是一群世间的渣滓罢了,但你,却是可惜得紧呐.......”说罢,居然摇了摇头,似是真的替沈沐川惋惜一般,然而还未及沈沐川回应,黑衣人又是浑身一阵剧颤,似是某种诡异力量再度顺着脊背攀爬上来一般难以自控,猛然间,“哇”地一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连那遮面黑布都洇湿一片。
沈沐川看在眼中,五内虽仍一阵翻腾,但见他这般,心中却起了一阵恶心感,不由得一脸嫌弃地说道:“功夫挺高,但你还真是我遇到头一个蒙着脸吐血的,这玩意湿了吧唧的贴在脸上,估计又臭又黏糊吧?”
黑衣人身躯一阵颤抖,也不回答,果然遮面黑布由于鲜血浸湿,居然有脱落之相,黑衣人连忙伸手捂住,脚下轻轻一踏,便朝着山脚下茂密林木中奔去,沈沐川哪里肯让,飞身追上,一把便要将那黑衣人面上黑布扯下瞧个真切,而那黑衣人岂是凡俗之辈?借着轻功前进势头,猛地回身一掌,沈沐川挺掌相迎,这一次双掌硬磕,才迸发出一声闷响,黑衣人虽也受创伤,但根基犹在,这一次掌劲霸绝凶煞,沈沐川亦被他震退两丈,连退五步方才停下,再抬眼时,只见眼前夜幕四合,哪里还有黑衣人半分影子?
“沐川叔!”墨止从山洞里跑了出来,只见此刻沈沐川面色苍白得可怕,自墨止与沈沐川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似是心惊,似是疑惑,又似是担忧。
“墨小子。”
沈沐川过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墨止连忙应了一声,沈沐川伸出手拍了拍墨止肩膀,墨止只觉得此刻沈沐川的手竟似都有些颤抖,只听沈沐川说道:“我所传给你的剑法,这些日子,你都学全了吧?”
墨止连忙点头:“学全了,最后四式还没有全然领悟,但沐川叔操演时的模样,我也深深记下了!”
沈沐川闻听,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先扶我坐下,疼死老子了。”
二人回到山洞坐下,墨止问道:“沐川叔,方才那黑衣人怎么这般厉害!”
沈沐川苦笑着说道:“那家伙能在一战之间接连用出天下三大宗门的顶级武功,单单是这等悟性和毅力,已是天下绝无仅有。墨小子,你过来,我且与你说一件事。”
墨止点点头,依言坐到沈沐川身前,沈沐川沉吟半晌,说道:“你既然已将我的剑法学全,我便安心了,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对于眼前的沐川叔,墨止自然是一万个放心,当即回答道:“自然可以,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沈沐川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明日与我上金阙峰,你要拜入御玄宗门下。”他刚刚说完,墨止双目圆瞪便要回绝,沈沐川也马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讲话,继续说道:“你拜入御玄宗,便有了江湖玄门正宗弟子的身份,这样,即使那些赏金游侠知你踪迹,也不敢贸然上山与你为难,这是我难以做到的周全保护。”他这话实是由心而发,但其实内在还有一层好意,若是墨止就此拜入正道名门,总算有了个名门弟子的身份,总好过与自己这名门弃徒相依为命要好得多。
沈沐川方才与黑衣人力战之下,已然受了内伤,此刻话语之间气力不足,说罢上句,连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平顺了呼吸,继续说道:“其次,便是方才那黑衣人,此人一身邪气,走的不是正途,方才他所挥出的最后一掌,用的便是当年魔道血竭堂堂主天劫老人所修的‘阴烛掌’,只怕这世间又有人练了那魔道邪功,此人修为之高足以引起腥风血雨,我需得上山告知师兄,并且......我要继续探查此人底细,这等前路实是凶险万分,不再是之前那样子吃吃喝喝四处周游可比,带着你只怕难以护你周全......”
沈沐川再喘几口气,说道:“乌袖镇一事之后,我曾看过亡故镇民的尸体,以及你父母的遗体,此前一直未曾告诉你,一者是我不能确定,二者也是怕你伤心。但如今我当告诉你,墨公夫妇的死因,并非是血鸦,也并非是被砖瓦掩埋,而是被人以掌力,伤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