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东方才开始发白,黑色的天空在渐渐褪色,空气里还充满着夜晚的芬芳。
下曲阳城外的原野上,张宝身穿粉绫色百花战袍,腰扎宝蓝色丝蛮大带,执一把百炼钢刀,骑一匹高大大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在他身后,是两排又长又厚的车阵,车阵之后,是用手臂粗的树干扎成的顶部削得跟银针一般尖的排桩。排桩之后,是一千面分成五排的巨大方盾,每面方盾之后,都立着两名手执六丈铁矛的军汉。那长而锋利的铁矛就架在盾牌顶部,斜斜指向将明还暗的天空。
而一里半开外,董卓麾下的五万余军士也摆好了军阵。这是一个如鲲鹏般巨大的雁形阵,雁头部位,是六千余骑士,这些骑士一半来自北军的屯骑、越骑、长水三营,另一半则是幽州军的胡骑。两边翅膀,是四万多盔甲鲜明的步卒。
董卓右手握着铁戟,左手轻抚须鬓,盯着一里半外的黄巾军阵型看了足足两刻钟,方才下令道:“传令步兵营,袭扰敌阵。”
“诺!”
片刻后,中军阵中的二十面牛皮鼓一并响起,一并响起的,还有高昂的厮杀声,厮杀声中,原本位于雁行阵右翼末梢的北军步兵营迅速脱离大阵,并缓步向前行走两百步,接着再整个阵型缓缓向中军那边靠拢,直至与中军大阵完全位于一条线上,接着才加速冲向黄巾军的车阵。
步兵营的行动看似复杂,但实际耗时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而且全营上下动作整齐划一,鲜有异样者。
北军由于距离边境遥远,因而还保留着许多纯正的汉军传统,比如他们用来指挥军队行动的,就是巨大的牛皮战鼓,而不是边军常用的,师从胡人的号角,尽管后者体积更少,更易携带。
嘹亮的鼓声中,步兵营的军士一点点地逼近了黄巾军的车阵,而他们自身,也在逼近车阵的同时,慢慢贴紧,并且举起了手中的圆盾,以保护自己左手侧的同伴。
张宝冷眼看着如潮水般逼近的官军,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就这点能耐吗?
官军阵中的鼓声,越来越响,张宝的坐骑也开始不安分地频频抬头,两只前蹄不停地交换着抬起,仿佛随时准备转身奔逃。
怕了吗?张宝低下头,悲悯地看着胯下的骏马:枉你长了这么大的个。
“杀!”
“杀!”
“杀!”
步兵营的军卒喊出了传承百年之久的杀敌口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如同指挥他们的鼓点一般。
张宝收刀入鞘,伸手取下背上的铁制步弓,搭上弓箭,拉满弓弦瞄准那尚且位于百步开外的官军鼓手。这个鼓手赤裸着的上半身中,一块块线条刚硬的肌肉宛如最出色的石匠雕刻出来。此刻他的脸也因为不停地擂鼓而涨得通红。
“咻”长箭破空而出,在空中带起一阵凌厉的狂风,从官军步卒高举的盾牌之上掠过,最后在一众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稳稳地钉进了高居鼓车之上的官军鼓手的胸膛。
鼓声戛然而止,正在行进中的官军步卒一并刹住脚步,突然失去鼓声指挥的他们,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张宝搭上了第二支箭,并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将第二个鼓手钉死在牛皮大鼓上,这个鼓手临死时,手中还紧紧地握住刚刚拾起的只沾了些许灰尘的鼓槌。
连续失去两个鼓手,而且还是被人以百步穿杨的箭术射死的,这种突然起来的打击,给了自出关以来,就一路凯歌高奏的北军步兵营当头一棒,这些本就满腹怨气的劲卒,竟然退了!一箭未发地退了!
“哈哈哈哈!”张宝在马上放声狂笑,钢刀指向蓝天,“拔剑随良师!”
“同袍伐无道!”张宝身后的大阵中,数不清的黄巾军汉刀枪并举,齐声和道。
张宝再次以刀指天:“九死何足惜?!”
众军汉再次和道:“只为太平世!”
此刻,黄巾军阵中,鼓号齐鸣,众军汉的情绪也随之达到高潮,人人气出丹田齐声吼道:“埋我骨兮洪河岸,挽我弓兮射苍天。继我志兮战当先,承我愿兮立黄天!”
“立黄天!”
黄巾军的歌声,气壮河山,那些正在溃退中的步兵营军士一听,竟是人人胆裂,此刻的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北军的荣耀了,一心只期盼能在黄巾军汉掩杀上来之前,能够逃回己方的大阵之中,于是乎,慌乱之间,原本已因鼓手接连毙命而松散的阵型,变得更乱了。
一里半开外的董卓也捏了把冷汗:这蛾贼士气,竟是如此之盛,我军未及交战便已气泄,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