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乃是智计百出之人,但若仅仅认为他仅会出谋划策,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真正令荀彧担得起“王佐之才”的美誉的,恰恰不是他的智计,而是他的治理才能。
换句话说,荀彧不仅有子房之智,更具萧何之才。因此,荀彧上任不过百余日,司空府的行政架构,便为之一变,不仅信息传达更为畅通,就连办事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梁祯对此,很是感到惊奇,于是便特意在一次共用午膳之后,向荀彧请教这个问题。
“为政在简,简单方能让人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故纵观文景之治,官吏不过数万,但却政令通达,各司其职。反观武帝后期,官吏膨胀数倍,却吏治日益崩坏,这就因为武帝为了从民间大肆搜刮军资,而大肆卖官鬻爵,从而破坏了制度的缘故。”
“先生的意思,司空府虽依旧制而建,但它的很多曹属,却都是多余的?”
“正是。”
荀彧跟梁祯说的,是吏治的问题,但梁祯心中却将此发散到了行伍之中——如果官府中存在着许多冗余的人员,那行伍之中,是否也会如此?要知道,行伍可是比官府更加讲究效率的地方,而冗余人员的存在,恰恰就是提高效率的最大敌人。
当然行伍之事,并非荀彧的专长,因此梁祯找来黑齿影寒,以问询她在这方面的看法。
“我打算重建行伍体系。”梁祯摊开一张蔡侯纸,在上面兴致勃勃地描绘着自己的宏大理想,“首先,我要建立一处类似太学的机构,先管它叫武学堂,教授孙吴之学,”(注:1)
“其次,我欲精简部曲的机构,裁减冗余人员,提高作战效率。你觉得这个想法,可行与否?”
梁祯在蔡侯纸上写出来的字,其实远比他所说的要多得多,因为在蔡侯纸上,他已经将这两件事细化成六七个不同步骤了。
“第一项的阻力会少一点,但需要很多钱。”黑齿影寒用食指点了点蔡侯纸的右半部分,“光是军士选拔这一块,要做的事就很多,而且,如此一来,各部校尉的权力,将变得更大了。”
确实,因为在梁祯的计划之中,武学堂的成员,是各部曲的优秀士卒,但由于梁祯等高级军官平日里已是不可能频繁接触基层军士,因此这评价一个军士优秀与否的权力,自然就落在了各部的校尉、司马之中。而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就是一次自立山头的好机会。
其次,就是贪墨问题,因为谁都知道,要是能被武学堂选上,那学成之后,再怎么样,也得是个屯长了,尽管屯长跟军候依旧相距甚远,但对于普通的伍什长而言,就已经是云泥之别了,因此各军士定然是会争破头的。
而有竞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歪道,而这歪道,就是行贿!而这风气一旦蔓延出去,先不说对战斗力有何影响,跟梁祯选拔人才的初衷,就必定是背道而驰的了。
“至于第二点,为了部曲的稳固,不建议你这么做。”黑齿影寒直接否决了梁祯的第二大点想法。
她的理由,梁祯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但凡裁汰冗余,首先遭殃的,都必定是那些降将,比如白波军、黑山军,因为只有这些流民成军的部曲,才会出现拖家携口的现象——试想一下,要是一支部队是带着家眷行军的,那他们还怎么打仗?因此,但凡正规军出身的将领,其私兵都绝不会是拖家带口的。
“白波、黑山军中那些年老的士卒,我们可以划给他们土地,让他们成家立业。”梁祯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其实,早在他的部曲尚未打出并州之前,他便已经想好了,在形势稳定下来之后,该如何安置部曲中的老弱军士了。
“那就回到了第一个问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黑齿影寒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大得离谱的圆圈,“而我们的库房,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那就暂时搁置它。”梁祯不是认死理的人,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一个看起来非常好的计划,“等我们安定了北州,再详谈这些。”
“武学堂缺个管事的,你有兴趣吗?”梁祯说着,从抽屉中抽出一面已经刻制好的腰牌,放到案几之上。
“身非宿将,怎敢担此重任?”黑齿影寒笑着摇头,“不过,我倒觉得一个人合适。”
“谁?”
“牛盖。”
“牛盖?”梁祯一愣,牛盖是梁祯的老部下了,当年梁祯在冀州讨伐黄巾时,他便开始相随,只惜这些年来,他似乎遇到了能力上的瓶颈,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故而一直在军司马的职务上止步不前。而跟他同期的张郃等人,则都早早做到了校尉,别领一部。
“我还以为,你要推荐儁乂。”
“儁乂乃大将之才,如今戎马未歇,怎能大材小用。”黑齿影寒又是一笑,“况且,人各有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