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勒石,是东汉外戚窦宪的典故。当年他曾率军追击北匈奴,出塞三千余里,至燕然山刻石记功。自此之后,这燕然勒石,便成为了每一位汉朝将领的梦想。因为,这不仅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奇功,更是自己权倾朝野的“凭证”,因为当年的窦宪,就是在朝中诸官都对他十分不满的情况下,通过燕然勒石的奇功,来巩固自己的权位的。
梁祯出塞之前,也是持有这种想法的。只是,当他真的挥军出塞之后,心中的想法便立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因为从踏上塞北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便意识到,这奇功背后,还隐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史书常说,塞外诸胡都是逐水草而居的,可当梁祯真正出塞之后,才突然发觉,要想在这茫茫的大漠中,找到水草,可真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因为,这塞北的天,虽已是初春,却仍是阴沉沉一片,这塞北的地,虽已是初春,却仍是一片萧瑟。那嶙峋的戈壁,仿佛一望不到尽头,哪里有什么水草的影子?
梁祯越看越感觉心里不踏实,于是便示意黑齿影寒跟他一起,脱离中军阵列,走到离军阵约二十步远的下风口处,站定后,才问道:“我们该不会迷路了吧?”
梁祯当然知道,要想知道走没走错路,得问带路的向导。但他却依旧选择询问盈儿,这不仅是因为,所有的向导,都是经过盈儿的手挑选出来的,更是因为,盈儿本就是这塞北的人,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戈壁,一天都没有变化?”
梁祯点点头,他正是因为看不出周围环境的变化,所以才会觉得,他们是迷路了的。
“其实是有变化的。不过,只有常年生活在此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梁祯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但他却还是觉得很惊奇:“这么说,霍骠骑真奇人也,第一次出塞就能千里奔袭,并大破匈奴。”
黑齿影寒点点头,因为只有内行人,才能对精确地理解本行的难处,从而发自内心地,称赞那些做出过杰出成绩的同行。
“你怕了?”
出乎意料,梁祯竟然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胆怯:“嗯,我不知道,要是来个风暴什么的,我们能怎么样。”
塞北的天象,梁祯是领教过的。因为他第一次出塞的时候,所在的部,连夫馀人的影子都还没有见着,就因莫测的天象,而折损了将近一半的人。
“放心吧,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黑齿影寒当然知道梁祯的心事,于是便安慰道。
眨下眼,白昼便过去了,塞北的夜晚,月明星稀,风急且寒,指甲般大小的沙石,一颗接一颗地打在帐篷上,敲击之声,连绵不绝,就连那本该响亮的更鼓声,也被它给比了下去。
梁祯的中军帐,设在一座新月形山丘的背面,因此,没有遭受沙石的侵扰,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在账外走走,呼吸一下,那不算浑浊的空气。
黑齿影寒如约来到中军帐前,不过这一次,她不仅裹着厚实的白袍,更用一顶厚实的皮帽,将大半个脑袋遮在里面。如此打扮,是为了防备塞北的蜱虫、蚊子等害虫。这些生活在塞北的害虫,其毒性远比生活在中原的“近亲”要烈得多。
而且,来自中原的人,要是被叮上一口,其身体产生的不适反应,也远比土生土长的草原人要来得强烈。故而,在出塞之前,梁祯才会特意拨巨款,给每一个军士,制作了两套,足以将全身包裹在内的战袍。
“这里的味道,熟悉吗?”梁祯当然知道,黑齿影寒没有来过这漠南,但他依然这么问了,因为在他眼中,这漠南跟夫馀,都是一样的。
黑齿影寒摇摇头,这些地方究竟有何不同,她可远比梁祯要清楚:“漠南跟夫馀,就像益州跟扬州。”
梁祯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梁祯突然不笑了,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非常严肃的:“虽说还没跟和连交战,但我想,有的事,该说清楚了。”
在战争结束之前,尽管没有人能够知道究竟是哪一方能够获胜,但这并不代表,参战的各方,就可以完全不考虑战争之后的一切事物了。因为,相比起战争本身,这战争结束之后的一切,才是他们更为关注的。
而梁祯最为关注的,便是解决掉和连之后,该如何处置塞外诸胡?设置郡县是明显不行的,因为这需要天量的财力,别说梁祯一个军阀了,就算是极盛时期的天汉,也担负不起。
直接管理不行,间接管理行不行呢?答案也是不行,因为扶植傀儡的前提,就是你的军事实力,必须远超你的傀儡,否则,那傀儡凭什么要听你号令?再者,中原跟草原的思维方式,可是相差巨大的,而且双方都对对方有着巨大的偏见,这无疑,会极大地加剧扶植傀儡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