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师并不甘心,就这样在邺城渡过残年,但他从荆州回来之后,又自觉身子骨是越发一天不如一天了。这种矛盾,令太师很是烦扰。人一烦扰,脾性不免就会变坏。这不,梁祯又将自己关在后院,握着鞭子,拿一棵碗口粗的乔木出气。
左右的人都知道,太师正在气头上,因此每当这个时候,都会自觉地退开,以免被太师一怒之下,当成乔木给收拾了。
但总有的事,是逃不掉的。比如,徐州传来的军书。
“太师,徐州来报。”杨修捧着军书,在离梁祯十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这是梁祯给近臣划下的界线,以免他们因站得太近,而被鞭子所误伤。
“念。”梁祯没好气道。
杨修撕开了封口的火漆,倒出内里的军书,军书跟寻常的文书不同,最是讲究简单易懂,因此其内容往往只有两三行,有时候,甚至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因为有些两三个字就能写明的事,若要写成标准的叙事句子,往往就需要两三倍的篇幅。
当然,将这些短语复述出来,也是很考功夫的一件事,但这些当然是难不倒以才学而扬名的杨修的:“袁术病逝,布、谭皆退。我军尽收失地。”
“哎,到年纪了啊。”梁祯一听,心中不由得生出万千愁绪,因为,已步入暮年的他,最不愿听到的,就是韶华的流逝。
杨修没有回话,因为他知道,太师正在感伤春秋,这个时候自己贸然开口,并非聪明人所为。
梁祯确实是在感伤春秋,因为被“袁术”这个名字一引,他就想到了三张兄弟,想到了董卓,想到了孙坚,想到了袁绍。这一个个人,曾经都是多么雄姿英发,谈笑间尽可俾睨天下啊,但现在这些人又在何处呢?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后人闻之而感慨的对象?
“让张燕、梁琼,退兵,”感慨归感慨,但正事还是要做的,“袁公路病逝,其地无主,足以引袁谭、吕布二虎相争了。”
“太师,修有一虑,不知当不当讲。”
“讲。”梁祯眉毛一皱,回身道。
“江东孙权,图谋徐州已久,去岁新胜于赤壁之后,更厚屡次增兵合肥。修以为,不久之后,权定会领军十万,以取徐州。”
梁祯一听,眉头又是一皱,但旋即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吕布、袁谭皆无路可走之人,若孙权去取徐州,其必定死战。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到其两败俱伤之际,祯再率大军讨之,则不仅徐州可定,江东亦可安也。”
梁祯这话,听着像是深谋远虑之词,但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逼于现实之下的无奈之举,因为梁军的主力,早在去岁的大败中,元气大伤,这次击退袁谭等人的“趁火打劫”,更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若是此刻,再兴兵去争徐州,那结果,只怕又会是一场惨败。
“修,把手伸过来。”梁祯将手中的鞭子远远抛开,而后朝杨修挥了挥手。
杨修依言上前,很快他的手心之中,就多了一个“人”字。
“太师之意,当务之急在于兴农耕,促生育,抚民心?”到底是能够持才傲物的人,杨修仅凭这一个简单的“人”字,就悟出了梁祯的国策。
梁祯点点头,心中对杨修也很是满意。
杨修走后,梁祯给宛城去了一封军书,让张郃代替黑齿影寒坐镇荆州,而黑齿影寒则被调回邺城。如此布置,有两个原因,一是梁祯确实想知道,张允等人究竟在赤壁之战的时候,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事情跟盈儿及其背后的派系又有没有瓜葛。二是,梁祯需要一个助手,来替他完成接下来五年之中的战略布局。
建安十二年夏末,黑齿影寒终于从宛城抵达邺城,而后,立刻被免去了宛城绥靖将军,荆州刺史的职务,再授护军将军之职,主管中高层将领的考核,选拔事宜。
“赤壁一败,荆州再难攻取。不知在盈儿看来,三年之后,我军当攻略何方?”梁祯边说,边在舆图的东西两端,各摆上一只兵俑。分别代表关中、徐州两个战略方向。
“关中。”黑齿影寒不假思索道。
“董太师之后,关中残破,大军西进,糊口尚且艰难,为何?”
黑齿影寒将兵俑放在舆图上的南阳郡之上:“南阳有近四百万黎元。原籍关中者,近半。若能夺得关中,则可遣关中民回原籍,一者重振关中,二者,削弱荆州士族。”
“汉中北扼益州入秦之路。若我军先得,则刘玄德寝食难安,若玄德先得,则关中危矣。一旦关中亦为其所占。则成当年祖龙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