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刺杀唐艾,莘迩杀掉卢水三个卢水胡酋这件事,明显的就不是那么重要,只能沦落到捎带禀奏的地位了。
薛猛忖思稍顷,赞成秦广宗的想法,说道:“明公言之甚是!”
秦广宗问堂上的余下诸吏,说道:“卿等以为呢?”
诸吏皆无异议,都说道:“明公高见,合该如此!”
秦广宗沉吟了下,问一吏,说道:“赵勉的幼弟现在何处?照看得怎样?”
“回明公的话,已把他的幼弟从平阳郡接到了本县,好吃好住地安置着,下吏安排了一队兵士监管,保证不会有事。”
“他幼弟识字么?”
“识得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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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叫他的幼弟,给他写封信,随我给他的回文一道,给他送去。”
那吏应道:“是。”
却原来,赵勉就是秦广宗之前报给孟朗书中所云之“已遣刺客接近唐艾”的那个“刺客”。
赵勉倒也不是主动要做这个刺客的。
此事说来话长,简短点说,赵勉会成为这个刺客,全是因为他的弟弟。
赵勉的幼弟是他抚养长大的,俗话说,长兄如父,名为兄弟,情同父子,他被俘投降以后,日日夜夜,无不都在担忧其弟无他照顾,会在关中此个氐、羌胡种鱼肉、欺凌唐人百姓的地方,难以生活下去,因此时刻都在寻找机会,想要逃回天水,正好闻知了唐艾寻秦广宗的亲笔,於是他计上心头,就给曹惠献上苦肉计,言云自愿回天水郡,盗取秦广宗亲笔,——不错,他献给曹惠的这个苦肉计,其实不是为了盗取秦广宗亲笔,而正是为了借机逃回天水。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曹惠是被他骗住了,结果回到天水之后,他被秦广宗的一个府吏盯上了,那府吏压根不信他“越狱逃出”的假话,一番严刑拷掠,他不得不吐出真言,那府吏遂将此事禀与了秦广宗。秦广宗方在为刺杀唐艾找寻合适的刺客,听到了这件事后,便起了念头,就以赵勉的幼弟为要挟,逼迫赵勉再返回南安,并为了他能够接近唐艾,还伪造了一份自己的亲笔与之,让他交给曹惠。随后,乃有了曹惠把赵勉介绍给唐艾相识等等之事。
较以大秦的王者霸业、个人的攀龙附凤,尽管同为唐人,然区区赵勉与其幼弟的兄弟情谊和赵勉的性命,自是不在秦广宗的视野之内。
他叮嘱那吏,说道:“赵勉刺死唐艾之前,他的幼弟,你一定要给我看好了!冀县城里、城外,定西的细作颇有,前天还刚抓住了一个唐艾的细作!其幼弟在我手中此事,且你亦不能走漏出半点风声,如是叫唐艾闻知,以他之智,他势必就会对赵勉起疑,会误了我的大事!”
那吏应道:“明公放心,下吏安置他幼弟的院子,‘里’中住的都是‘国人’,肯定不会有唐艾的细作,下吏敢立军令状,定然万无一失!”
“国人”也者,魏国的国人是鲜卑人,蒲秦的国人当然就是氐人。
秦广宗不再多是这个话题,他掐指计算,一边问道:“蒲公他们大概还有几日能到?”
薛猛答道:“明公忘了么?昨天下午才接的军报,蒲公等部已在南阳分兵,一路佯攻桓蒙部,另一路则在蒲公等的率领下,间道疾驰,向关中而来了,八九日内,应就可至天水。”
“八九日,……差不多正赶上唐艾看新妇之时!”
“是啊,明公!”
……
洛阳城北为黄河,南为洛水。
洛水与黄河都是从关中流淌而出的,黄河源头在北,洛水是渭水的支流,源头在西南。
由南阳郡入关中,洛水是必经的一条河流。
秦广宗等在冀县州府讨论赵勉送去的那两道情报之前后时辰,南阳郡的西北边,一支约两万余人的秦军步骑,没走官道,穿行山谷,在朝西北方向行进。
山中松树深苍,青草、野花布满山体,虽时闻鸟雀鸣叫,原本的环境却甚是雅静,而此时,这一切都被这支行进的秦军部队给打破了。
若从山顶望下,可见这支部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迤逦於山路之上,旌旗如林,兵士尽着白色衣甲,被绿色的山野衬托得就像是一条白蛇也似,那反射日光的甲片、槊尖,仿佛便是白蛇的鳞甲。队伍的中间部分,驰出了七八个骑士,顺着往上的小径,一路到了高处,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松树下头,骑士中为首的一人年近四十,穿着铠甲,未戴兜鍪,挽辫脑后,面上浓髯,脸上现出严肃沉稳的神色,非为别人,正是蒲秦的燕公蒲獾孙。
他极目朝东北眺望,透过近处的山峦、远处的原野,一条如带的河流跃入眼帘。
“洛水不远了!”
“明公,顶多再有两天,就能越过此山,过了山后,底下的路就好走了。”
接话的是个衣穿褶袴,扎髻裹帻的唐人文士,便是季和。
“路是好走了,可却也不易隐匿我军的行踪了啊。”
季和笑道:“翻过此山,三五日中,即能抵至天水,就是唐艾於此期间获悉了我军的情报,三五日,又够他作些什么?况则,那陇西、南安诸郡,原也不是我军此次的主攻方向。”
按照计划,到咸阳后,季和会与吕明率兵马五千留下来,待蒲獾孙、秦广宗发起了对陇西、南安等郡的佯攻之后,他俩便沿子午道入蜀,奇袭汉中。
蒲獾孙想着季和与吕明的任务,下意识地转顾西南边汉中的方向,喃喃说道:“汉中的阴洛及梓潼的张景威部,却也不知会否在我攻陇西、南安郡时,遣兵援助唐艾。他俩如遣兵往援,方平,你与吕将军奇袭汉中的这场仗就会好打点;他俩如未遣援,汉中天险,这场仗,只怕会是一场苦战啊!”
……
汉中郡,南郑县,郡府。
阴洛把接到未久,令他与张景威备援秦州的密旨,递给刚赶到南郑郡府的张景威,让他自看。
张景威看了半晌,抬头起来,说了句话,阴洛闻言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