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片黑暗,笼罩着死一样的寂静。
琴酒快步走过这条黑色的走廊,目标精准地推开首领办公室的大门。
这间办公室不算很大,布置也很简单,是前段时间刚收拾出来的干净办公室,周围的三面墙壁都罗列着暗红色的书架,把整个房间的光线都压暗了几个度。
剩下的那面墙壁是透明玻璃墙,能把室内的光线挽回到正常程度。
现在,窗帘是拉着的,没有一丝外界的光钻进来,白炽灯也是关着的,整个房间比走廊都要暗一个度。
任何正常人推门进来,都要睁着眼睛疑惑一下自己是不是瞎了。
琴酒没有,他习以为常地扫过办公室,从黑暗中找到办公桌和办公桌的两张座位,其中一张座位上有一点模湖轮廓,他松了一口气。
好的,亲爱的首领大人在办公室里。
出、乎、意、料。
黑暗中,那团模湖不清的人动了动,缓慢蠕动起来,像是一根吃饱了的餍足触手。
琴酒礼貌性地屈指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首领。”
那团缓慢蠕动的阴影快速抖了抖,日向合理立刻清醒过来,“闭嘴。”
“不可以叫我首领。”
他义正言辞,“万一有人听见,知道‘真假首领’里的真首领是我,为了正义献身刺杀我怎么办?”
琴酒:“……”
琴酒心平气和。
以个人的角度出发,他觉得如果有人刺杀日向合理,也绝对不是因为‘正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因为‘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忍、忍无可忍’。
琴酒道:“抱歉。”
他往前走了一步,随手把门带上,又转身去开灯。
白色的灯光撒下来,室内陡然亮成新世界,琴酒也看清了亲爱的首领大人。
亲爱的首领大人半趴在桌子上,过长的黑发蓬松在头上,就算在没有开暖气的办公室里睡觉,身上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肩膀上披了件琴酒随手丢在办公室里的长风衣,勉强补上了几分热度。
琴酒严重怀疑,就算没有那件长风衣,亲爱的首领大人哪怕缩成一团,都会坚持在没开暖气的情况下睡觉,醒来还会倒打一耙,义正言辞地谴责一下组织冷酷无情,偌大的办公室居然没有一件毛毯。
一边熟练地预判着,琴酒一边把暖气打开。
他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称呼,“好的,先生。”
“朗姆让我向你汇报,已经按你的要求把场地布置好了。”
如果。
如果读心术真的存在的话,琴酒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日向合理,看看亲爱的首领究竟在计划着些什么。
而不是像个外行一样看着他漫不经心地下着黑白色的国际棋,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想要搞清楚一个人在想什么,是很难的事,想要搞清楚一位首领在想什么,则不只是困难不困难的问题了,还有危险。
而想要搞清楚日向合理在想什么……
日向合理看了琴酒一眼,像是解释一样道:“我前几天让朗姆帮忙布置场地。”
……完全没解释到正点上。
琴酒挑眉。
“对了,”亲爱的首领大人又道,“不可以叫我先生。”
“好的,”琴酒从善如流地改口,“大人。”
他观察了一下日向合理的脸色。
想从日向合理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是一件比较难的事,特别是在他不想放水、对突发事件也不怎么在乎的时候,那张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有些令人悚然的程度,随便提一位组织成员过来,看到日向合理的这副表情,恐怕都会立刻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当然,大部分的组织成员会惊恐,也有可能是因为‘琴酒和冰酒同处办公室,办公桌有两张椅子,是双人桌,传闻是不是真的!真的有人掠夺首领之位!我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抛除掉这一因素,就算是贝尔摩德,都会在维持表面轻佻笑意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观察日向合理、揣摩日向合理,默默收集和分析他究竟想干什么、究竟要干什么、又究竟在干什么。
登上首领之位之后,日向合理越发难以捉摸了起来。
“认错的态度很好,”日向合理评价,又移动视线在琴酒身上转了一圈,“刚刚杀过人?”
“除了口头上的汇报,有详细文件吗。”
他把下巴放在手臂上,只露出蓬松的黑发,又像是解释一样慢慢道:“这份文件和宫野明美有关,宫野明美交给你处理,宫野志保交给贝尔摩德处理,现在该轮到朗姆处理‘舞台’的问题了,所以才没有找你。”
<p/>
“你为什么总是想弄懂我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琴酒立刻道歉,“抱歉,我没有……”
“我知道,”日向合理头也不抬地打断,用夸奖的语气道,“很棒幼,请继续。”
琴酒:“……”
琴酒有理由怀疑自家首领在阴阳怪气。
他从黑色长风衣里抽出黄色的文档袋,递给日向合理,“朗姆让我转交给您。”
日向合理坐起来,伸手接过拆开,从里面抽出一份雪白的文件便开始看。
……居然没头也不抬地棒读‘转—琴—酒’,这有点不对劲。
琴酒盯了两眼那叠雪白的厚重文件,简单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十几页,便纠正自己的判断:非常不对劲。
十几页的文件,日向合理怎么可能不直接拒绝,而是乖乖看了起来!
他又看了看日向合理,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放进口袋里。
那份文件是白纸黑字,日向合理平静地垂眼看着,看起来有种机质的冷感。
日向合理本来就偏冷澹,偏非人一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琴酒瞥了一眼他蓬松漆黑的头发,和那几乎和文件颜色差不多的苍白脸色。
重点是,他的脸色太苍白了,苍白得像雪一样。
这不是正常人的脸色,就连普通的大病初愈也不可能苍白到这种程度。
视线太过明显,几秒后,日向合理有了动作,他抽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空中动了动,随意地抖动手指移动。
灯光打在他的手指上,又深成黑色的影子斜落在暗红色的桌子和地面上,像是濒死紊乱的影子戏。
几秒后,他收回手,翻页。
琴酒下意识看过去,旋即才反应过来日向合理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他。
他:“……”
倒也不必。
他凝视日向合理,真的不是家养宠物的那种‘好无聊,你居然不陪我玩,还理都不理我’,而是‘得想个办法检查一下他,看看亲爱的首领最近有没有定时服药’。
日向合理再次翻页,他视线不动,随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挑出来一瓶透明的液体咬住,又漫不经心地在半空中晃了几圈手,收回去继续翻页。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家养宠物’,只是觉得你应该有点无聊,”日向合理头也不抬地道,“坐下。”
那个抽屉,是专门放糖浆的。
之前,琴酒没有全天严格盯过日向合理,不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现在被迫如临大敌地紧紧盯着他,才发现他几乎不吃东西。
是真的‘几乎不吃’。
就算吃,也是连续三四天没吃东西后,被他们盯着,于是用快子点几下饭,蜻蜓点水地敷衍他们。
他的理由是‘服药之后不饿’,‘有人太过叛逆,拒绝为首领的人身安全付出一切,首领大人没有那种生存的欲望’。
琴酒选择性地忽略了后者,习以为常地忍耐下去。
他不太清楚日向合理的身体情况,也谨慎地从不主动追究,不知道服药之后,是不是真的可以不吃不喝。
不过贝尔摩德没对此提反对意见,他就收敛眉头默认下去了。
但是现在……
琴酒在另一张座椅上落座,他扫了一眼日向合理刚刚抽出来几秒便又推回去的抽屉,总结线索,“贝尔摩德负责补货。”
“她奉命出去,三四天没有回来了。”
“为什么抽屉里还是满的?”
这是个好问题。
日向合理终于抬头了。
他的视线还盯着文件,只抬头示意了一下自己叼着的透明塑料软瓶。
那个透明瓶子大概手指大小,里面的透明药液还剩下一半。
他无声示意:看,我真的有在喝。
琴酒:“……”
谢谢亲爱的首领大人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他。
虽然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
……所以亲爱的首领大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令人高血压,是明明白白,并且故意的,对吧?
对、吧?
日向合理又翻了几页,便结束千年一遇的用心看文件状态,他随意地一页一页往后翻,“不让你看文件,你很不开心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
无论是‘不开心’还是‘开心’,日向合理都会按需记仇。
琴酒心平气和,格外熟练地选择相对合适的回答,“不,能效忠于您,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杂念了。”
有一点点杂念,都会被日向合理瞬间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