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千琅与能武连续赶路,比于赠早一天抵达白崖城。
连续两日,按照老和尚提到的几个地点,他逐一去到现场,却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一切早已踪迹难寻。
第三日,又在城外奔波了一天,临近黄昏才进了城。
街上冷冷清清,道路两边只有几间酒肆和茶铺还开着门,客人也不多。
施千琅满腹心事,胸中异常烦闷,脚步缓慢。
路过一个简陋而凌乱的院子,他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抬脚走进院中。能武不清楚状况,连忙紧跟进去。
木杆子围成的院墙内,石头垒的厢房异常的低矮,里面黑乎乎看不清楚状况,只有高大的正房内透出灯光。
整个院落里看不到什么人,却窸窸窣窣又似乎有很多人。
施千琅刚在院子中间站定,正房就出来了一个胖子,疑惑地打量了施千琅,然后挤出满脸笑容迎上前,大声道:“这位贵客上门,请问有何指教?”
施千琅指向一个半人高的木笼子,问道:“那里面关着什么?”
那是个手臂粗的木棒钉成的笼子,又用木条横七竖八加固着,从缝隙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单就这个笼子刻意加固的程度,里面十有八九是关了什么猛兽。
“这里头啊,没什么,就是一个小奴隶……”那胖子陪着笑答道。
施千琅哦了一声,躬身靠近笼子,仔细看了一阵,问道:“既然是奴隶,为何这样囚禁着?”
胖子感觉来客并非为谈生意,瞬间失去了兴致,应付道:“当然的犯了错,只能关起来。”
“这毕竟是个人,如此关下去,恐怕活不成了。”施千琅语气冷淡。
能武也凑了过去,依稀看到笼中蜷曲着一个人,看笼子的大小,应该只能在里面屈身匍匐着。
此时的西南之地,买卖奴隶是合法的,而且由于人力匮乏,对奴隶和牲畜非常重视,不允许宰杀耕牛和马匹,更不能随意虐杀奴隶,违者要被重罚。
犯了大错的奴隶,例如杀了人,也不能随意处置,必须报当地领主,充做军奴或押去做苦役。像这样私自囚禁奴隶是不允许的。
胖子强忍着不耐烦,仍旧客气地道:“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家伙虽是个小娃子,可是厉害着呢,我们为他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才逮住了,不关着不行啊,他是个祸害呢。”
施千琅思忖片刻,平静问道:“那么,这个娃子打算卖多少钱?”
胖子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卖不卖,你要买这么大的娃子,可以去那边看看,有好几个不错的……但是这个不卖。”
“贩奴的,为何不卖奴隶?”
“是贩奴不假,但是不能卖他。”
说到这里,胖子回头朝正房咳嗽了几声,几名大汉走了出来,慢慢围拢在施千琅身前。
能武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靠近施千琅低声道:“少主,咱们走吧。”
施千琅仿佛没有听到,更不在意那几名大汉,继续盯住胖子。
“既然是奴隶,不让他干活,也不售卖,你是有心在虐待吗?”
那胖子耐着性子解释道:“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小娃子不关着不行,即便你买走了他,一不防备他跑回来跟我作对,我实在是不得已……”
“所以你要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没办法,逼不得已。”
那胖子说完不想再应付施千琅,折身就要回屋。
施千琅对他的背影道:“万一他死了,你会很麻烦的。”
胖子迟疑了,伸头望了望木笼,喃喃道:“死?不至于吧,这娃子皮实着呢,你可不知道他的厉害,他……”
施千琅朝胖子走近一步,平和地说:“不如这样,给你一头青壮耕牛的价格,把这孩子卖给我。”
身材高挑的施千琅,俯身向那胖子,态度亲和,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胖子犹豫着,摇了摇头,再一次打量施千琅,判断着他的身份,权衡着应该如何应对。
施千琅哈哈笑了,转身向外,边走边大声说:“好吧,既然你不肯做这笔生意,就等着这孩子死了,让府官来判吧,我这就去知会一声。”
那胖子愣了片刻,立即追上去,下了很大决心般狠狠道:“罢了罢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与其我留着他难办,就卖给你吧!”
随即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可栓牢靠了,不能让他跑了,最好尽快带离本地……一定要栓牢了……说好一头青壮耕牛的价钱!”
施千琅不再多说,付了钱,又给了那几个大汉赏钱,让他们抬上笼子跟自己回客栈。
能武不解地低声问:“少主买这个娃子做什么?咱们回程还要走十几天呢,带着个动不动就逃跑的小娃子,很麻烦啊。”
施千琅没有理睬能武,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从那个院子旁边经过时,他莫名地觉得心情非常不好,看清楚笼子里面关着的孩子后,更是一阵窒息,心脏被攥住一般难受。
这个缩成一团的孩子,让他浑身不舒服,如果不能将他放出来,可能此后想起都要坐卧不宁。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幕曾经见到过吗?
施千琅低头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条街巷走过来的于赠。
猝不及防看到施千琅,于赠差点惊呼出来。
他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大张了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阵风过,寒风冲入口中,激得于赠喉头发痒,咳了起来,他急忙捂住嘴,生怕惊了前面的人,又挥手制止住身边提醒他的随从。
这次他得慎重,可不能贸然上前,像前几次一样失之交臂。
不远不近尾随施千琅来到街尾的客栈,于赠一阵惊喜,自己投宿的客栈就在隔壁,而且他所住房间的窗户恰好能够看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