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施千望携全家离开梅城,前往浪穹诏赴宴。于赠也在同一天出发返回宾居城。
两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同出城,向南同行了一段,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岔路口,于赠下马走到最前面的华丽车驾前,向白瑛夫人告别,之后走到后面的马车前,向梅吉和叶楠告别,然后回身向施千望恭敬行礼。
施千望骑在马上对他颔首,笑着道:“于赠郎此去一路多保重,代我问候波冲王及家里人。随时欢迎你再到梅城来啊。”
于赠笑着应了,这才走向施千琅,他举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朗声道:“那我就走了啊。”
施千琅翻身下了马,走上前一步又顿住了,他想说点什么,迟疑了一下,轻轻呼出口气,抱拳道:“多珍重。”
于赠见状也拱了拱手,飞身上马,又对众人团团施礼,然后不管身后的马队和护卫们,一马当先飞驰而去。
施千琅望着于赠的背影在烟尘中看不到了,这才上了马,与施千望并肩出发。
为了不让白瑛夫人太劳累,施浪诏王室的仪仗走得缓慢。长长的队伍向西北方向行了大半天,穿过广阔的坝子,经过一个叫做海西海的大湖,渐渐走入山中。
当晚,他们在山间的一处关隘——虎息关停下休息。
次日,队伍出了虎息关继续行进。山道越来越崎岖,马车不便,女眷们换了轻便的轿子,一行人走得更慢了,这日晚间就在山间宿营。
第三日又跋涉了半天,正午时,终于接近了浪穹诏境内的沙溪城。
早有消息传入城中,专程等待迎接他们的时铎王子率队出城,将他们迎进沙溪城内的别宫。
时铎王子很快就要与石和诏的荞伊公主订婚,与施浪诏王室也算是要结亲了,因此两方感觉都亲近了不少。白瑛夫人对这位孙女婿也十分满意。
午宴后,时铎引着施千望和施千琅到偏厅品茶。
尽管浪穹诏还未立世子,但时铎明显更得丰时王的器重,防务和耕作等大事都交给他打理,时铎也非常上心,不住地向施千望请教。
施千琅对时铎的印象也很好。他中等个头,身材健硕,端正的方形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精干利落。
此刻,这双圆圆的眼睛热切地望向施千琅,问道:“千琅郎对几个月后的会武怎么打算?你们从中原归来,一定学到了不少绝招吧,希望到时候我能招架得住。”
说完他哈哈笑了,满脸真诚。
施千琅也被引得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实在是惭愧,我自从受伤后,武功也都忘了,到时候不要丢脸就好。”
施千望淡然道:“会武只是各诏王子之间的娱乐,输赢都不要紧的。”
时铎怔了怔,随即笑道:“武功自小修习,那是渗入骨髓的,情急之下自然会做出反应,千琅郎到时候一定可以一展身手。”他话题一转,“听说觉凤郎也很厉害呀,此次他也要到浪穹城来,真想切磋一下。”
施千琅对觉凤很陌生,施千望见状若无其事地道:“觉凤郎在去往长安学习前,就已经武力不俗了,这几年在中原肯定收获很大,肯定更是神勇无比。不久前他在大厘城还救了我和归义王,我也很期待他在会武时的表现。”
时铎兴奋道:“那太好了,最迟明日觉凤郎就应该到了,届时一定要讨教一番。”
其实,此时觉凤已经来到了沙溪城。
觉凤牵着马缓步入城,身后只跟了贴身侍卫阿鲁和两名随从。这还是他第一次踏上浪穹诏的土地,他走走看看,一脸的闲适惬意。
自从离开长安回来后,无论在蒙舍诏还是邓赕诏,觉凤看什么都感觉亲切,特别是在喧闹的街市上,听着各种腔调的对话,让他莫名地舒心。
此时正是小城里最热闹的时候,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车从街道正中迎面挤过来。此处街道狭窄,车上的东西又堆得极高,只用几根皮绳捆绑,颤颤巍巍随时都会散落的样子。
那拉车的马吃重,走得缓慢,赶车人不耐烦地甩着鞭子,嘴里大声吆喝,提醒行人闪避。
阿鲁想要上前喝停那大车,觉凤抬手制止,带了马靠到街边,让车辆先通过。
大车摇晃着从觉凤身侧挤了过去,觉凤微微蹙眉,正待继续前行,突然,那大车一侧的轮子碾到了什么异物,车子猛地颠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码得小山一样高的货物在颠簸中脱离了束缚的皮绳,顷刻间向另一侧倾覆下去。
路边的人们一阵惊呼,纷纷后退躲避,但是,路旁蹲着的一个小小孩童,正低头玩耍,浑然不觉危险降临,眼看就要被麻包、箱笼等物砸中……
觉凤不由得大喊一声斜冲而出,向歪斜的车轮扑去。那孩子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够不着孩子,只能寄希望于顶住倾斜的车轮,不让车厢继续翻倒砸到孩子。
就在觉凤纵身而出的同时,一道浅紫色的身影疾风般扑向那孩子,裹着孩子瞬间翻滚开,避过了噼啪砸下的东西,当觉凤奋力扶住车子时,那孩子原先所在的位置已经被麻包淹没。
几名随从冲上前帮忙,觉凤抽身出来,长吁一口气向那孩子走过去。
一名身着浅紫衣裙的少女,正拥着惊吓嚎哭的孩子不住安抚,一名与她衣饰一样的小丫头在一旁忙着捡拾散落在地的荷包。
这名少女刚刚抱着孩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此刻她发髻歪斜,帷帽摔落在一边,看起来有些狼狈。
觉凤站在那少女身后打量了一下,见她和孩子都应该没有受伤,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拧着眉沉声道:“这位小娘子虽然英勇,但是太莽撞了,救人也要考虑自身安危,你这样不管不顾行事,很可能跟这孩子一起被压住,做事情之前得考虑后果……”
那紫衣少女放下孩子,用绢帕仔细给他擦拭了眼泪,这才缓缓站起来,回身向觉凤施礼,她也不多言,一礼之后,接过小丫头递过的帷帽戴上,又向觉凤欠了欠身,然后快步离开。
只是这低头又抬头的一瞥,觉凤木然呆立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雷电击中了,耳畔隆隆雷声在轰响,眼前闪电劈下一道亮光,那浅紫色的身影就像是最夺目的云霞,他只能瞪大眼睛凝望,抬手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