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凤猛地摇了摇头,从恍惚中惊醒过来,眼前的街道已经恢复如常,看热闹的人群在惊呼、喝彩、议论之后渐渐散去,只有赶车人一边咒骂一边把地上的货物重新装车。
车子是真的,那个被母亲抱走的孩子是真的,所以,刚刚云霞般的少女,也肯定是真实存在的!
觉凤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抬脚却挪不动步子。
地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他弯腰拾起,那是一只小小的耳坠,银色链子缀着淡粉的翡翠,那翡翠是梅花的样子,粉嫩剔透,在阳光下仿佛刚从枝头飘来,灵动清新,就像那个少女。
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少女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觉凤将那只耳坠紧紧攥在手心里,过了好半天,才扭头问阿鲁:“那个小娘子,刚刚救人的那个,你去查一查……我是说去打听一下,那是谁家的女子……我是说,是这沙溪城哪家……。”
他还没有吩咐完,阿鲁肯定地回答:“那小娘子是施浪诏的人。”
觉凤嗯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阿鲁,阿鲁正将马缰绳递过来,被觉凤的表情吓了一跳,忙解释道:“主人没有看到她腰带的梅花纹饰吗?就是施浪诏王室的梅花徽记呀,而且,据说诏主夫人喜欢浅紫,看衣着打扮,这两个小娘子大概是诏主夫人的侍女……”
阿鲁注意到到觉凤听得认真,又心虚地试探着问:“要不然,我再打听打听?”
觉凤下意识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不用了。”他翻身上马就走,心里莫名地有些安定了。
阿鲁也急忙上马,跟上前道:“施浪诏主肯定也要去浪穹城赴宴,说不定此刻就到了沙溪城,所以那两个小丫头才会出现在街上。”
他说着,偏头看了看觉凤,凑近了低声道:“少主如果喜欢那小娘子,向诏主讨要就是……”
觉凤侧头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喜欢了……我是说,这不是喜欢然后讨要的事情……我是说……你这家伙瞎说八道什么?!”
觉凤喝骂过去,心里却是一动,如果那是梅吉夫人的侍女,如果能够再见到……可是,那霞光万丈的少女,他怎么敢开口去讨要,她会怎么想,万一她不肯呢,她怎么会肯……
灼到觉凤的霞光般的少女,确实来自施浪诏,只不过,那不是梅吉夫人的侍女,而是施浪诏的公主叶楠。
经过两天的跋涉抵达沙溪城后,叶楠十分兴奋。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梅城,出来的这一路上,她都非常高兴,无论是湖光山色,还是市井喧嚣,都强烈地吸引着她,所以午宴后,趁着梅吉陪祖母小憩,她换了侍女的衣服,带了贴身侍女暗香偷偷溜上街。
原本只是想看看热闹就回去了,没想到遇到了惊险的一幕。
叶楠虽然是大诏深宫里娇养的公主,却从小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习武艺,比起知书识礼,祖母和兄长更希望她能保护自己,没有料到,她居然还保护了别人。
叶楠抱着那孩子翻滚后,衣服满是灰土,头发也凌乱了,右边臂膀到肩头火辣辣地疼,也就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兴致,与暗香匆匆回到了别宫。
梅吉夫人见她衣冠不整地进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不等叶楠解释,暗香绘声绘色将整个过程连比划带表演地重现了一遍,一旁的内侍和侍女们啧啧赞叹,梅吉也惊得半天才缓过来。
她紧紧抓了叶楠的手责备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真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救人也不能豁出命去。”
暗香在一旁听了嗤嗤笑道:“主母说的和那位出手顶住大车的郎君一模一样,那位郎君也这样提醒了,说做事要考虑后果……”
梅吉一愣:“怎么还有个郎君?那又是怎么回事?”
叶楠的手臂被梅吉拉得一阵吃痛,哎哎的叫起来,梅吉小心地挽起她的袖子,见手臂上青紫一片,手肘还擦破了皮。
梅吉顾不得继续追问,连忙吩咐拿药,又安排热水,忙乱中也忘了再去深究那位郎君是怎么回事。
觉凤原本打算只在沙溪城歇歇脚就继续出发,当天晚上要赶到浪穹城。当他猜测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女来自施浪诏,就临时改了主意,也要在此歇息一晚再走。
没有多考虑,觉凤径直来到浪穹诏的别宫,时铎大喜过望,一边热情地安顿,一边讨教各种中原武学问题。
觉凤应付着他,盘算着找什么机会询问施浪诏王室的情况,正在这时,抬眼就看到了施千琅。
施千琅突然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朝自己走来,面带微笑,眼中放光,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吓了一跳。身旁的能文赶紧凑上前提醒:“觉凤王子。”
还没等施千琅想好怎么应对,觉凤已经大步走到近前,亲热地揽了施千琅的肩:“好久没见了千琅,前几天我在大厘城遇到珞典,他也说回来后就没有了你的消息,怎么回事?”
在觉凤看来,施千琅是一起在长安学习生活了五年的伙伴,但是对施千琅而言,这时还是第一次见面,觉凤的这份热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觉凤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施千琅的异样,他一边自顾自说着从长安回来后的各种状况,一边推着施千琅向里走,要去向白瑛夫人和施千望见礼请安。
白瑛夫人接受了觉凤的拜礼,欣慰地端详着他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觉凤郎时,你还是襁褓中的娇儿,总会想起你那时候的样子,很像你的母亲莱诺公主,当然,你的父亲丰铭王也是令人钦佩的一代诏主……”
施千望在一旁咳嗽一声,打断了祖母。白瑛夫人醒悟过来,笑道:“没错没错,如今你的父亲是归义王皮逻阁,我不应该再唠叨旧事,人上年纪就是这样。”
觉凤恭敬地笑着说:“祖母……晚辈就随千琅郎称呼祖母了,祖母说得没错,我也时刻不忘我是丰铭王之后,身上有他英勇无畏的血液。”
白瑛夫人赞许地点头:“你身上有邓赕诏王室和蒙舍诏王室的正统血脉,你必然要肩负更多的责任,能够清楚自己的位置,未来无可限量啊。”
施千望也微笑道:“在长安的这几年,千琅年幼,多得觉凤郎照顾了。”
觉凤看了看施千琅,摆手道:“千望王可不能这样说,幸亏有千琅郎和珞典君相伴这些年,我们早已情同手足。”
“老虎崽子也是撕咬着长大才有出息,你们有这样的机会共同经历磨难,真好啊。”白瑛夫人罕有地笑着说,厅堂里的人也都笑了。
阿鲁趁机凑近觉凤,低声耳语:“那个……小娘子……我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