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屏风后面走出一名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浓密的长睫毛低垂,眼泪扑簌簌掉落,看上去又是委屈,又是惊恐。
苍洱地方民风开化,并不限制年轻男女往来,相互钦慕私定终身也是常有的事。
特别王族贵胄之家,每年还要举办迎春宴,专门创造条件,让少男少女们有往来的机会。
因此,当赵固拿出荞伊私下给自己的信物,石青夫人立刻没有了招架之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荞伊,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眉头紧蹙,双手颤抖着绞在一起,水雾迷蒙的双眼微微抬起,那份怯懦的模样让人心酸。
满屋的人也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石青夫人见女儿只是啜泣,一句话也说不出,又急又恼瘫坐到榻上,直喘粗气。
施千琅打量了这位堂妹,发现她确实与叶楠有些相像,年纪比叶楠还小一两岁的样子。如果叶楠遭遇这种情形该怎么办?施千琅简直不敢想象。
他上前一步,向赵固道:“无论你手中之物是不是荞伊赠与,现在到底如何选择,总要听听荞伊的意见。”
施皮烈一听也跳了起来,“对对对,就算我姐给了你……给了你一个荷包,你又没有来提亲,两边又没有婚约,你不能就这样咬定我们毁约。”
赵固不理会他们,一双眼睛死盯着荞伊,仿佛竭力控制了情绪,一字一顿问道:“就请荞伊公主你自己说,请你告诉他们,你是心仪于我的!”
仿佛被赵固的目光刺到,荞伊躲闪了一下,头更低下去,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翕动,以低不可闻的声音答道:“我没有……是赵固郎问我荷包是不是我绣的,他说好看……他让我送给他……”
赵固不等她说完,将荷包揣回怀里,神情凛然地扫视众人,仿佛他的言论已经得到了证明。
他没有再看荞伊,这个娇弱的美丽少女,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也让他心生不安。
但是,今日无论如何,就算是耍赖,这门亲事也必须赖得他们答应,这是赵固出发到浪穹城之前,他的养父矣川识就反复交代的。
事实上,从一开始接近荞伊,就是养父的要求,就必须达成这个目标。刻意地认识荞伊,接近她,取得她的好感,索要信物……这每一步都是计划好后实施的。
赵固承认,荞伊是个漂亮又单纯的少女,曾经有很多个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确实心仪于她了,可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完成养父的指令。
能够被矣川识选中,成为石桥诏的王子,甚至有可能继承诏主之位,这对于赵固来说无比幸运,他不能违背养父,不能让养父失望。
既然如此,只能让这可怜的少女伤心、难堪了。
赵固大声道:“这样的场合,让荞伊公主为难地表态确实不妥。不过,送出荷包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你们不能毁约负我。”
石青夫人气得笑了:“你也是堂堂一个诏国的王子,怎能如此无理,你说双方约定,我们只看到你一方在咄咄逼人,强人所难。”
施皮烈强忍住厌烦,尽力平和道:“赵固郎,今天再跟你说一遍,我姐姐与时铎郎的婚事,双方已经议定,虽然还没有过礼,没有完成仪式,但是,那已经经过双方家族的确认,请你自重,不要再纠缠。”
他说着,就要上前推赵固,这时,荞伊像是下了个大决心,从腰间的锦袋中取出一枚玉佩,向赵固递过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都愣住了,赵固也怔了一下,他并不去接那枚玉佩,只轻笑一声,对石青夫人道:“夫人看到没有,我说我们双方中意,不是虚言,我收了她的荷包,她也收了我的玉佩。”
石青夫人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施皮烈急了,冲着荞伊吼道:“阿姐你是怎么回事?”
荞伊抓着那枚玉佩,扔了也不是,收起来也不行,又急又恼又羞愧,嘤嘤哭起来。
一声轻咳传来,诚禹缓缓踱到赵固面前,摇着头叹了口气:“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赵固郎,你没有忘记与我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吧,那是一个月前,在大厘城的迎春宴……”
他故意停了停,环顾四周,又提高了声音道:“迎春宴是什么场合,大家都知道,赵固郎肯定也很清楚,那是没有婚配,也没有婚约的郎君们和小娘子们才能去的地方……”
诚禹说到这里,觉凤和施千琅都轻轻松了口气,知道他抓到要害了。
赵固也明显不自在起来,诚禹却不想就此打住,他继续道:“既然赵固郎认定一年前就与荞伊公主有了约定,那又为何一个月前还去出席大厘城的迎春宴?你这是,想去哄骗其他小娘子吗?”
“我没有……”赵固大声辩解。
“你没有什么?没有辜负与荞伊公主的约定?”
“不是……”赵固梗着脖子否认。
“不是什么?你既然有婚约,收到珞典君的请柬就应该如实回复,而你,还是去参加了,你是想骗谁?邓赕诏的罗娅公主?我们蒙舍诏的阿依扎公主?你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谁说有婚约就不能出席迎春宴?我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赵固改变了解释的方向。
诚禹轻轻笑了,仍旧不紧不慢道:“哦,对了,你是中原人,所以,你不知道迎春宴意味着什么,可是你却知道可以私下交换信物,你们中原人是这样的吗?不如你好好说一说,你们中原人交换信物后登门求亲的规矩吧。”
石青夫人和施皮烈已经明白了诚禹的用意,只是一时气恼,还没有来得及利用这个漏洞去反击,荞伊也止住了哭声,微微抬头看向赵固。
诚禹却不想继续了,他摊开手笑道:“对不住各位,我只是来看个热闹,本来不打算插手的,这实在是……”
施千琅走到荞伊跟前,不等她反应就拿过她手里的玉佩,又走到赵固近前,将玉佩塞还到他的手里,然后伸手快速掏出赵固怀中那个荷包,赵固抬手要拦他时,那只荷包已经被他递给了荞伊。
“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就这样吧。”施千琅说完看向荞伊,不放心地问:“你也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