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尚未摆上,便先摆上了香案,焚了香,秦家老中青三代一起到了门口,薛离想了想,亦是跟了上去,站在秦蓁身侧,轻轻拉住她微凉的小手,给她鼓励。秦蓁身躯颤了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反过来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传旨的官员到了门口,见老夫人要下跪接旨,连忙上前几步,温声道:“老夫人免礼,陛下有旨,您不用跪,站着听便是。”
老夫人并不做作,微微欠身,道:“多谢陛下。”
秦恒与秦蓁跪下,薛离想想,便跪在了秦蓁身旁,挨着她,给她一些精神上的鼓励。
那传旨官员好奇地看了薛离一眼,却也没说什么,摊开明黄绢布的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逢秦老夫人寿诞,朕特赐东珠十颗,黄金千两,绢布百匹,高丽参十颗,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接往京城颐养天年。”此话一出,薛离暗自一惊,偷摸看了眼一旁的老夫人,见她神态自若,竟丝毫未将这些赏赐放在心上,不由越发佩服起她来。
老夫人恭声应道:“老身多谢陛下赏赐。”
传旨官接着念圣旨:“总督秦恒,目无法纪,擅杀朝廷一品大员,罪不可恕,念其过去稍有寸功,江南赈灾一事功不可没,多年来亦无大过,恕其死罪,即日起,免去秦恒两江总督之职,命其携带家眷,赴山东济宁为县令,即日启程。望其自省悔改,勤勉于政,若再有僭越之行,死罪。钦此!”言辞间带着一股训斥的味道。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恒叩头,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薛离扶着身子微微颤抖的秦蓁站起来,老夫人走到三人面前,神色严肃,看着眼眶通红的秦恒,严厉地道:“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我秦家男儿从不轻易落泪!你此番犯下滔天大罪,陛下留你一命便已是皇恩浩荡!在什么位置便要做该做之事!”
老夫人平日里看着慈祥和蔼,可这一发起怒来,气势陡然间便起来了,秦恒连忙擦去眼泪,躬身立在老夫人身前,道:“娘,孩儿谨记教诲,孩儿是舍不得与您分开啊。”
老夫人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陛下是接为娘进京养老,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哭个什么!好好为官,以百姓为重,日后自会相见!”
秦恒猛地直起身子,神色周正地应道:“孩儿明白!”
晚饭都没吃,老夫人便跟着传旨官随行来的人走了,年关已至,皇帝却下旨让秦恒一家即刻前往济宁赴任,连个安稳年都不让过,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可反过来想想,皇帝虽然让秦恒从省长降为了县长,但却对老夫人加了封赏,明惩暗赏,其中的意思一目了然。
虽然圣旨言明即刻启程,但此时天色已晚,便也就决定明日一早收拾完再出发了。酒宴继续,这一晚,秦恒喝得酩酊大醉,薛离也陪着醉了……
…………
次日下午,腊月二十四,薛离送秦恒一家出了金陵城,站在官道上,看着秦恒随行的行礼不过两个马车,其中有一车都是书,别无长物,薛离由衷感慨,这老秦果然是个好官、清官,令人佩服。
秦恒揉着太阳穴走到薛离身前,笑着道:“贤婿,老夫走了,昨夜宿醉,至此尚有些头疼,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薛离笑笑,道:“我年轻,扛得住,倒是您,怎的一点都不感伤?从一省总督降为一县县令,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您怎的一点都不在乎啊?”
秦恒呵呵一笑,道:“什么由奢入俭,老夫数十年如一日,怎的都是过,谈不上奢俭,感伤肯定是有,但也如你奶奶所言那般,在什么位置便要做该做之事,你此前不也说了吗?让老夫等着,重新被启用的那日,竟都让你小子说中了,老夫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