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延禧宫,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安嫔瞧着章佳氏面色苍白,十分自觉的发了话叫章佳氏乘着自己的辇驾先回去,自己则亦步亦趋跟在元栖的辇驾旁边。
元栖看在眼里,并没说什么,安嫔既然是她日后要扶植起来的人,在宫里的名声自然不能差了。安嫔借此来叫章佳氏心安,也是她的大度和手段。
只是烈日当头,宫道上没什么遮掩之物,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替她撑着遮阳伞,又有人在后头打着扇子,加之辇驾两侧的扶手都已掏空了置上冰块,如此才去了几分夏日的燥热。
一旁跟着的安嫔却没有这般的待遇,虽有旁边的宫女打着扇子,但辇驾行走在宫道中央,她自然不敢往墙根儿底下走,只能一遍又一遍抬手擦拭额前的汗珠。
一路上元栖并没开口,让本就不安的安嫔不由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这般行事惹怒了贵妃。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大胆了,但贵妃素来好说话的性子,让她禁不住就有些得意忘形。尤其是听到章佳氏流产后,恩宠比往日更甚的时候,她便盘算着要把章佳氏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自己一时冲动,便绕过了贵妃,甚至想要利用贵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怕是这一点上惹了贵妃不悦。
如此一路跟着辇驾走到长康门附近,安嫔虽然记挂着不能失仪,但早已汗流浃背,整个人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元栖不至于让她这么狼狈着回长春宫,终于发了话,\停下吧,今儿天气也太热了,咱们都去绛雪轩歇一歇再走。\
安嫔这才松了口气,灰头土脸的跟着元栖进去。
绛雪轩是御花园赏景休息的地儿,因此常年都有宫人洒扫,她们一进来,便立时有手脚麻利的宫人奉上温热的茶水,殿内各个角落也都放满了冒着白气的冰块。
因为常有嫔妃在此处歇脚,也备下了女子整理用来仪容的物件。
看着安嫔坐立不安的模样,元栖用过一盏茶水,才意识到安嫔还在此处一般,冷眼朝着一旁侍候的宫女道:“一路过来也累了,瞧着安嫔头上都是汗,发髻也乱了,还不快领着你们主子下去梳妆?”
宫人迟疑的看了眼安嫔,安嫔并没注意,她知道贵妃语气不好是对着自己的,匆忙起身告罪,“嫔妾失仪,还请娘娘降罪。”
见她表了态,元栖面色稍有缓和,平静道:“这些日子有劳你替本宫管事儿,做的还不错,本宫怎么会怪罪你?”
安嫔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心下正胶着着如何回话,便又听她道:“只是信上说话难免不便,继而正好有空,安嫔不妨将本宫出去那段时日做了些什么给本宫细说一二,本宫也好给你论功行赏?”
“嫔妾愿为娘娘解惑。”安嫔一咬牙,没敢再犹豫片刻,蹲身应道。
心底却开始想着哪些该着重了说,哪些又该一笔两笔的带过去,不要引起贵妃不悦才好。
元栖看着她捏得发白的指节,倒是有几分意料之中,不管一开始的安嫔表现得多么本分,掌权久了又无人制衡,难免要被养大了心思。
“安嫔该细细想想才是,就趁着这个空当儿下去梳妆吧。”元栖意有所指的说了这么一句。
成功叫安嫔的面色又开始发白。
元栖轻笑一声,这样的话术,她还是这次出去跟康熙学来的。
她在宫外待了两个月,若是有人存心想瞒着什么,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在这两个月里足以被人处理干净,她未必能查出什么。安嫔一开始被逼得狠了,自然就想赌元栖查不出来,但若是稍微给她些时间细想,她必会瞻前顾后,然后心生胆怯。
梳头的宫女是绛雪轩候着的宫人,这些年来也给不少嫔妃梳过发髻,力道拿捏的极好,纵然手里握着的长发潮湿黏腻,她也依然面不改色,细细疏通,又从妆奁里拿出备好的香粉。
安嫔一眼便看到那妆奁中备着不少样式不一的粉盒,有精美贵重的象牙雕竹石圆盒,样子新巧的缠枝花卉蝴蝶盒,也有最普通不过的白瓷盒,木盒。
她也是做过庶妃的,自然知道按着内务府一贯的做派,越好的东西就用越好的盒子来放。原先作为七嫔之首,她用过象牙盒,用过玉盒,后来四妃册立,她矮了一头,就开始用珐琅的,嵌金玉的盒子,近来攀上贵妃之后,才总算又见着了象牙盒。
她看着宫女纤细的手指蘸着香粉轻柔涂抹在自己的长发上,神态认真又恭顺,不见半点的不高兴,忽而打了个激灵,她如今拥有的这一切,全是赖于贵妃给她的体面。
她只能在管理宫务这件事上为贵妃效力,可贵妃的选择却并不只有她一个。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她再如从前一般行事,贵妃也许迟早会知道她私底下做了什么,到时候她难道还要经一次起落吗?
终归是由奢入俭难啊!
想到最后,一开始的那些胆气都消弭无踪,终究是理智和胆怯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