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两句话之间,回芳墅又有人匆匆前来,这一回是守在那儿的贺儿和郭贵人的贴身宫女夏烟,二人神色悲痛,满脸泪痕。
元栖心猛沉了下去,便见夏烟泪水滚滚落下,满目悲凉道:“小阿哥他,高烧不止,殁了”
来畅春园不过半月的功夫,郭贵人和小阿哥一下子都没了,元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几番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有些隐隐愧疚于宜妃临行前的叮嘱。
康熙昨夜看过六阿哥后,便直接宿在了德妃处。今日一早听闻郭贵人和小阿哥一同殁了,再看看面色煞白,一直醒不过来的六阿哥,目光沉沉,好半晌才吩咐道:“郭贵人久侍宫闱,又诞育有功,着晋为嫔位,按例厚葬。”
一旁的德妃更是彻夜未眠,听罢郭贵人和小阿哥没了的消息,一时间竟有些感同身受,望着六阿哥怔怔落下泪来。
想起之前没了的两个女儿,她更是悲从心来,不敢想象眼下这个唯一的阿哥若是没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无法自制地伏在六阿哥身侧呜咽起来。
康熙在她肩头轻拍了拍,想要宽慰,却无从说起。
凝春堂内,夏烟忍着泪意将郭贵人落水一事徐徐道来。
“戌时三刻的时候,贵人忽而起了身,说自己难以入睡,贵人素来喜静,夜里不愿轻易惊动了人,所以只带着奴才在附近散心。”
说到这儿,她声音微有些哽咽,“本想着在院子里走走也便罢了,可贵人说想去看后湖的那一池子残荷,奴才便先回去了一趟取了件衣裳,再出来时便已经不见了贵人踪影,过了足足半刻钟,才有人来回芳墅告知奴才,贵人在后湖落水了。”
“既然明知道郭贵人不见了,你为何不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元栖勉强冷静下来,她记得畅春园前后两片湖,为防止有人不慎落水,湖边日夜都有侍卫巡逻,郭贵人落水怎么足有半刻钟都没人发觉?
夏烟忍不住落泪道:“那时候小阿哥哭闹不止,奴才留了些人在回芳墅照看,便带着人去寻了贵人,可谁能想到贵人落水之处是在落虹桥附近,那里离回芳墅距离极远,那样短的时间,贵人如何能走去那里!?”
“原先事态紧急,奴才并未想到其中的违和之处,可如今细细想来,贵人是断断不可能独自走去那儿的!”夏烟越说越坚定,哀哀地恳求道:“一定是有人害了贵人,奴才求娘娘一定要彻查此事!”
眼见夏烟情绪越发激动,元栖知道郭贵人待她一向不薄,郭贵人这一去,怕是对她刺激不小,当下也并未信了她的片面之词,示意宫人对她稍作安抚,抬手招来青玉问:“昨儿可还有其他人亲眼见了郭贵人落水之后如何?”
“郭贵人落水半刻后,才有巡逻的侍卫见着湖中漂浮着绢花等物,在附近搜了一番,才发现湖边躺着的郭贵人。”青玉轻声道,“也是贵人落水的地方尚浅,要不然,早在那半刻之内便溺水而亡了。”
青玉说到这儿,忽然又道:“可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落水之地尚浅,又有侍卫时时巡视,郭贵人一出声呼救,应该会有人发觉的。”
元栖眉头紧锁,猜想道:“郭贵人性子素来安静,许是胆子太小,落水之时吓坏了,或是吓晕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未曾说出口的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惠妃和六阿哥同时身子不适,导致郭贵人那边只有一个太医候着。而郭贵人和小阿哥之死,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耽搁了治疗太久。
可这话说出去无凭无据的,又有谁会相信,纵然是一向待她宽和的康熙,只怕也会觉得她行事荒唐。
“罢了,那日当值的侍卫都是些谁?你命人去一一问话。”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再去皇上那儿请示一下吧,就算郭贵人不是小阿哥的额娘,她无故落水而亡,也该彻查一番。还有这畅春园四处都是水,合该多叫人在旁边守着,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理由便很正当,无人会觉得不妥。
几日过后,是升了二等侍卫的格图肯亲自来回的话。
“那日夜间去过落虹桥附近的嫔妃不少,惠妃和良嫔,成嫔娘娘都住在附近,还有德妃娘娘带着六阿哥去过,来往之人极多。”
言下之意,便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元栖心存疑惑,奈何根本无人知道,也无人见过郭贵人因何落水,郭贵人的死因亦没有可疑之处,根本无从查起。
加上六阿哥久病不愈,更无人关注没了的郭贵人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阿哥。
这日,病愈了的惠妃前去探望德妃,看着消瘦许多的六阿哥,她亦有些后怕:“这几日说来也是怪,先没了个郭贵人和小阿哥,又是我身子不适,又是你的六阿哥病了,咱们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晦气才是。”
德妃轻轻垂眸,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随口应声道:“是呢,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身上沾染了的污邪才是。”
惠妃不觉一皱眉,总觉着她这话有什么不对,细细一想,却又琢磨不出来,又寒暄几句便离去了。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惠妃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所想抛之脑后。
身后的德妃望着她几人的身影,目光沉沉。
身后的碧蕊小心出声:“娘娘,您不打算将六阿哥所见之事告知皇贵妃么?咱们六阿哥可正是因为见了她们推郭贵人下水才吓病了的,您——”
话未说完,却见德妃面容浮现一抹厉色:“本宫好容易让胤祚相信那不过是他瞧错了的,他如今才好了,你又说这番话,难道是见不得他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