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宜妃这胎总算瓜熟蒂落,竟又是个小阿哥,引得后宫众人艳羡不已。
毕竟连上这个,宜妃已经一共有三个阿哥了,五阿哥被皇太后养在膝下,已经是大大提了他的出身,九阿哥和十阿哥素来感情好,便被送到了皇贵妃的永寿宫暂住。
余下这个小阿哥,身子亦是健壮,像个能立起来的,叫人不得不感叹一声宜妃的福泽之深厚。
宜妃生了孩子,如释重负,先前积压下来的情绪便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还不是为着郭贵人一事,先前为了孩子她不能伤心,只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现下却是一点都憋不住了,泪珠子一刻不停的往下落。
身边的宫人轮流守着劝她“娘娘不可再此时伤心,万一身子养不好,日后岂不是要遭罪?”
又有人道“娘娘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三位阿哥着想,五阿哥也还罢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纪小,若没了人护着怎么行?”
但宜妃充耳不闻,这些话她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一想到郭贵人母子俱亡,她心底就忍不住要生怨。
怨惠妃,也怨皇上。
只是如今六宫在皇贵妃治理下风平浪静,高位嫔妃之间亦是一片和谐,她这点子心思,又如何能表露出来。
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小阿哥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和姐姐的小阿哥长得相似。
身边的人眼看她一日接连一日的精神萎靡,再也不敢瞒下去,偷偷把消息传给了永寿宫。
“你这又是何苦?惠妃如今失势,等你出了月子,到时候怎么奚落她都好,如今这么病歪歪的,一辈子都养不好病,你的三个阿哥好说,郭贵人留下的四公主谁来照拂?”
元栖知道宜妃现下听不进去那些虚的,只得直言相告。
此事伤心落下病根儿,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宜妃隔着屏风听了这话,神色倒有些微动,压了好一会儿忽然痛哭出声。
元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拂开嬷嬷要拦住的手,径直闯进了内殿。
侧殿的光线并不大好,味道也着实叫人觉得不适。宜妃在月子里,底下的宫人们哪里敢开窗,只得一点点用果香熏着,外殿每隔一两个时辰才能开窗换换空气。
怪不得宜妃心情不好,老为着郭贵人伤心呢,闷在这样的屋子里,谁的心情能好。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太多,元栖侧身坐在塌边,轻拦着宜妃瘦弱的肩膀,温声哄她“纵然是郭贵人,此刻见了你的样子也不会高兴的,她一定盼着你长命百岁,好为她照拂四公主呢。”
哪知听了这句话,宜妃哭得越发伤心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照拂尼楚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当年姐姐比我早定亲,是她的未婚夫婿早逝,我额娘又担心我在宫里没个照拂,才让姐姐陪我一同入宫,此事本就委屈了她,后来额娘见我迟迟未得子嗣,私下里劝了姐姐,姐姐才”
宜妃不断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却是一点用处也无,索性拿帕子挡住了眼睛,艰难哭诉道“所以,我一直把尼楚贺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照拂她本就是我的责任。若不是我,姐姐早就年满二十五出宫,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元栖听了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勉强打起精神劝道“纵是这样,你也不该怪到你自己身上,惠妃如今虽禁了足,又大失颜面,可人还好好的在延禧宫里头呢,又有良嫔在皇上跟前替她说话,难保那一日就出来了,你现在只顾着伤心,将来还怎么替你姐姐讨回公道?”
她这话虽有些夸大了,但亦是实情。
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太子在前朝最大的靠山索额图,因行为不端被康熙数罪并罚,革去了他身上一切职位,只保留了一个小小的佐领。
而与之相反的是,和惠妃同出一族的纳兰明珠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抵御沙俄,哪件事里没有他的影子?
康熙固然不会因为要拉拢明珠而把惠妃放出来,可他得给大阿哥几分脸面。
宜妃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她咬了咬牙,紧握住元栖的手腕问“娘娘,您可否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姐姐的小阿哥到底是怎么没的?”
元栖挑眉,宜妃这是在怀疑康熙吗?怀疑小阿哥也是惠妃出手加害,但为了大阿哥,康熙下令对所有人隐瞒此事?
片刻后,元栖否认道“小阿哥确实是高烧夭折的。”
顿了顿,她仍是添了一句“想是母子连心之故,郭贵人和小阿哥,几乎是同时没了的。”
宜妃霎时攥紧了手。
翊坤宫小阿哥的满月宴上,康熙亲自来了一趟,赏赐下来的东西不少,各宫自然也有添东西。
延禧宫良嫔亦带着惠妃的贺礼来了,要是聪明些的人,就该才道惠妃失势和郭贵人有关,礼物再丰厚,悄悄放下就得了,不该说出来招人。
然而良嫔恍若未知一般,上前盈盈行礼,指着半人高的箱子道“惠妃娘娘抱恙在身,故而吩咐妾将贺礼送来,里头有些皇上昔年赏下来的好东西,惠妃娘娘借花献佛,只愿小阿哥和宜妃娘娘能吉星高照,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