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敞开的隔扇外传来女房的通禀:“月子女王,您的夫君,那位鬼舞辻殿前来拜访,此刻正在前院等候。”
“哈?”正伏案专心致志写着与她刚获封不久的采岜地区管理官员联系信件的月子女王大人,闻言不自觉地抬起了头,露出了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状况的荧蓝色迷茫小眼神儿。
皇室成员死后,他们的封地采岜按理都是要归还皇室进行内部再分配的。因此月子之前真正从亡母那里继承到的固定资产,其实就只有那栋位于一之宫的宅邸和多年来其亡母积蓄的采岜产出所得等金银细软。
因为那栋宅邸算是她那内亲王老妈离京到偏远乡下当斋宫六年所获得的皇室补助,算是感谢她舍己为公、侍奉神灵、替国祈福之苦劳。
月子那便宜老爹恭部御亲王,也就是今上的亲弟弟,在替月子争取福利待遇时也着实是出了不少力的,基本上是把她母亲那个三品内亲王的采岜尽数原样儿保留了下来,到皇室的账面儿上走了一圈流程后,又原封不动地发还给了月子。
按道理来说这是件出格的事,毕竟月子并非是皇室内部婚嫁内部消化掉的女儿——嫁给无惨她理应是退皇籍,改夫姓,降臣籍的。
还是要感谢她的亲王爹替她挑了个好夫婿,弘徽殿太后既然乐于见到一品亲王嫡女的高贵血统注入鬼舞辻家提升血脉逼格,自然也愿意在给月子的谏封福利方面开开后门,反正都是肉烂在自家锅里的事,假公济私多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了给月子那不合规的三品内亲王实封套上一个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合理的外壳,细心的弘徽殿太后还不忘添加了一个“女王”的封号(亲王之女的规格)给月子。
哦?你问一品亲王的嫡女一般不是应该早早在元服时就能得到女王封号的吗?那你是忘了月子曾经的那些劣行和恶名了吧,她的言行让皇家丢脸了,皇室自然就选择性失忆似的忘了她元服封号那一回事,直到现在的月子终于肯乖乖低头认错,才算平息。
只可惜哪怕是一个三品内亲王的封号,每年采岜所获其实也并不很多,因为首先内亲王的规格相对亲王是需要减半的,并且50町的土地产出和200户的人口产出也只能是二选一,再加账内仆从60人名额的生活补助配给,也就是由宫廷出资帮你养60个仆人,超额的话就请自己掏钱解决去。
除去从采岜产地转运那些上供之物过程中必要的开支和损耗,一年能到手的差不多也就200-300石米等价的收入。单纯靠这点产出,一位单身内亲王能过上的日子水平,可能还不如一些大商人来得滋润。
当然,月子还有额外得到了一些来自她便宜老爹的私人补助。这些资产还有一些交接手续正在办理,虽说都是下人们在具体操作,但月子身为一个后世来的魂穿者,想要仔细了解这其中的门道以便日后能将它们统统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也是很正常甚至称得上理所当然的吧。
历史上多少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家臣什么的,也不需要很大的官职,县官不如现管嘛。
月子从获得谏封的那一刻起,就怀揣着亲自跑去采岜,进行一番实地考察的规划、或者说梦想。
她可不想当个一辈子都傻傻坐在寝殿内被人忽悠被人戏耍、垂垂老矣之时还要被人嘲笑成是个除了出身高贵以外一无是处的无知蠢妇。
悬在半空久未落到纸面上的笔尖滴落一滴墨,无惨的到来算是彻底毁掉了这张信纸。
好气哦,面对眼前这张无法挽回、就此报废并几乎马上就要写完了的信纸,但还是必须微笑。
月子真是被鬼舞辻无惨的不按常理出牌给激怒了。不告而访,除非是关系非常融洽非常亲密的父母兄弟姐妹好友一类,否则都称得上一句失礼。
月子可不觉得她和无惨现在的关系算得上多亲密——认识不过月余,见面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得完,分居走婚还没感情基础,在她的概念里顶多也就是个熟络的炮友,够不上亲密。
所以在月子看来,这就是鬼舞辻无惨看不起她,完全没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的表现啊。
毕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的情况,通常只存在于贵族男人和他的平民情妇这样身份地位都相差悬殊的双方之间。
鬼舞辻家的臭小子这是身体一好、人就开始飘了是吗?
很好很好。
月子心里有一股邪火本就已经憋了好几日,越来越压抑不住的青筋就在她咬牙切齿的下巴周围隐隐浮现。
对姨妈离家出走这件事的烦躁、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对无惨突然病好不安于室的愤恨、以及对女子在这世间经营立足殊为不易的感慨和无力,种种负面情绪交织混杂酝酿已久,此时此刻,就好像是有人瞌睡递枕头般地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让月子平日里对自己施加的层层伪装堆叠起来的温柔笑脸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好想好想打人啊怎么办……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她不由自主地就硬了怎么办……
啊啦,既然你可以不按套路出牌,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啊?
月子的自制力好像突然就坏掉了似的。
她扶着几案缓缓站起,指尖捋顺了衣物上那些细小的褶皱,檐廊外的木地板传来了多人步伐快慢不一走来的声响。
猫再弱小,也是一种猎食者。
此刻正有一只猫,摆出了蹲伏在地的扑击姿势,想着给贸然接近她巢穴的不速之客一个狠狠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