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就老老实实地把他被叫去侯府主持分家的事说了。
他是第一次见皇帝,心里又慌又怕,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磕磕碰碰,但也大致说清楚了三个要点:
今日是顾简派人请他和族老们去侯府主持分家;
顾简夫妇俩打算把长房单独分出去;
这次分家,顾简这一房占七成,顾渊兄妹只占全部家业的一成二。
水阁内,只剩下族长干巴巴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旁边的顾简几次欲言又止地想打断族长,但终究记得这里不是侯府,而是御前,容不得他放肆。
顾太夫人直到此刻才知道分家的事,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瞪着顾简,气息微喘。
儿子怎么能在这关头与长房分家,那不是落了下乘,徒惹人怀疑吗?!
他怎么不与自己商量,就擅作主张呢!
她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时辰而已,就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族长又结结实实地磕了第三个头,郑重地请罪道:“皇上,分家一事过于草率,都怪草民不查。”
“……”顾太夫人已经是浑浑噩噩了。
想争想辨,想骂儿子,但又无从说起。
就算她说这一切是顾简自作主张,他们母子一体,既不会有人相信,也没有任何意义。
“啪!”
皇帝再次抬手重重拍案,冷笑道:“呵,朕现在倒是知道,这道折子用意为何了。”
说话的同时,皇帝把那道折子朝顾简与顾太夫人扔了过去,那折子正好扔在顾简的小腿上,吓得顾简腿一软,“扑通”地跪了下去。
几名御史鄙夷地瞟了顾简一眼,那年轻的御史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正气凛然地对着皇帝作揖道:“皇上,定远侯顾简为夺家产,不容亲侄,更是在御前妄言,欲置亲侄于死地,实属不忠不慈不义。”
“如此恶行,实应严惩,还请皇上将其夺爵治罪,以儆效尤。”
年轻的御史说得慷慨激昂,有理有据,其他几名清流御史全都觉得他说得在理,频频点头。
夺爵?!顾简只觉心脏又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喉头泛起一股浓浓的咸腥味。
这一瞬,他真是杀了这御史的心也有了。
凭什么夺他的爵位?!
顾简心中愤愤不平:分家明明是顾渊提的,为什么到头来这御史竟然颠倒黑白地把罪都归到了他身上,还请皇帝夺自己的爵?!
顾简的脸上褪去了血色,苍白如雪。
他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喉头像火灼烧似的,哀求的目光看向了萧首辅。
一旁的萧首辅蹙了蹙眉,他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已经止住了,花白的头发略显凌乱,眼神阴晴不定。
庾家和冯家先后出事,今天世家更是溃败,经此一遭,朝中世家的势力怕是会折了不少……
最令萧首辅觉得惋惜的就是冯赫。
他好不容易才把冯赫安插到京兆尹的位置上。
京兆尹是京城的父母官,不过是四品官,品级不高,权力也不大,真有什么高门勋贵人家出了什么命案,也由不得京兆尹来处理,但是京城大小诸事全都逃不过京兆尹的这双眼睛,能掐断了皇帝的耳目,甚至……
萧首辅眸色晦暗,越想越头疼,揉了揉眉心。
这一次他们世家的损失太重了。
萧首辅不说话,其他世家一系的官员们皆是以其为首,也都审时度势,默不作声地垂手在一旁观望着。
而旁边的几个御使全都把矛头指向了顾简,纷纷跟上:
“韩御史说得是,此风绝对不可长!”
“否则其他人岂不是也要有学有样,在兄弟死后,以分家的名头把孤儿寡母都逐出家门。”
“不错,我大景朝以忠孝治天下,此等卑劣行径必须扼杀。”
“……”
这些御使言官最擅长耍嘴皮子,也大都热血刚正,战斗力极强,你一言、我一语地斥责起顾简来,请皇帝务必严惩顾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