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落落,一枕黄粱是什么意思?”女孩指着谷口的石碑,向身侧的黑发女子问道。
【于梦寐中得见心想事成。】
“那不是很好么?”
【那不好。】
【醒即是醒,梦即是梦,梦里荣华,转眼成空。】
“我不明白。”
“梦中的喜悦,难道就不是真的喜悦吗?”
【停留在梦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宁愿要真实的痛楚,也不要虚假的幸福。】
“那我们该去哪里寻找属于我们的幸福?”
小女孩很沮丧,牵着黑发女子的手,回头凝视着高空中下沉的圆月。
十万大山像是张轻薄的纸,被人掀起了一角,战火与纷争化为笔墨,于青天白日幕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我们现在,算是梦醒了么?”女孩抱住了黑发女子的手臂,抽噎个不停,“可是艾落落,我不想醒。”
她不愿意醒来。
“我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和大家分开,阿霂要永远和艾落落,还有母亲、爹亲、阿祖在一起。”
【你不是想出去么。】
“我想。”女孩答道。
“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这不是属于我们的梦,也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一但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停下。】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停下,不能退后,不可以回头。】
“那好吧。”小女孩揉了揉鼻子,不再回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再去寻找一个,没有苦痛的世界。】
黑发女子温柔地望向身边的小小身影。
【一个愿意接纳你我存在的完美的世界。】
【一个可以让你平安长大的世界。】
“我可以活下去么?”小女孩不可思议道。
【是的,你可以活下去。】
【只要……愿意爱你。】
“爱?向他们对父亲那样么?”女孩满面疑惑,“我也会成为像父亲那样子的存在么?”
黑发女子摇了摇头。
【天上的月亮,只需要一个就够了,你是独一无二的星星,你不需要成为月亮。】
【爱是很长久的东西,不是尊重、也不是敬畏之类的存在,更不是短暂的喜欢。】
【纵使月亮会落下来,它也不会消失。】
“好吧,那你说的那个世界在哪儿?”
【在千重山,万重水之后。】
“它叫什么名字?”
【桃源。】
……
……
边歧看着墙上悬挂着的诸多画卷,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日秦叔与瞎子叔都说,只要等她一觉醒来,我们苦恼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起初我还不太相信,但事实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问题确实是解决了,以边歧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方式。
吃下名为忘忧的糖块后,再次醒来的小姑娘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变得乖巧又懂礼。
虽然她忘记了前些日里的遭遇,也跟着忘记了众人的存在。
“但我真的很庆幸,一切都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边歧弯腰挨个拾起地上散落的卷轴,笑道,“虽说灰灰一开始瞧着还是有些紧张不安的样子,可好在变得不再害怕我们,瞎子的糖果然神奇。”
边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瞎子的糖,确实是神奇。
忘忧忘忧,何为忘忧?
去苦忆甜,是为忘忧。
落在王之巢上面的攻击,连带着影响到了盛霂的神魂识海,再加上他自己为了将她的神魂留在躯壳中而屡次施展的镇魂之术,小姑娘的记忆早该是混乱不堪的模样。
或许,她记得的东西能有那么多,才是不正常。
待她吃下了瞎子的糖醒来后的模样,更是验证了边筝心中的一些猜想。
她问自己身在何处。
她记起了自己的样貌。
她向自己道谢,谢过救命之恩。
边筝也没有忘记,她见到自己那师侄后,眼中怎么也掩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那是非常好懂的、明明白白到了极点又干净透彻的喜爱。
沉默了许久,边筝看向自己那耐心地收拾着卷轴的弟弟,循循善诱道:“再好吃的糖,也总有甜味消减的那一天,瞎子的糖,让灰灰忘掉了绝大部分痛苦的事情,她才能如此这般心平气和地面对你我。”
边歧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下动作微微停顿。
“是啊,我们的相遇,对她来讲,也是痛苦的事情啊。”
白发少年的眉眼间写上了落寞。
所以,她才能忘记,他们才能有了第二次相见的机会。
彼时,却已是换了身份。
“她总会有再想起来的一天。”边筝说得肯定。
边歧心下暗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真到那时候,先头疼的,肯定也不是他啊。
世间俗理,有事个子高的先上,兄长这种东西,既然存在,就有他存在的合理性。
不拿来收拾烂摊子,那还能干啥啊?
再不济,还有瞎子给的第二块糖,可是还没派上用场呢!
将拾起的卷轴都塞进墙边的矮柜中,他再度叹了口气,看着画间身姿曼妙的黑衣女子,道:“灰灰倒是忘了什么都没能忘记她,这还真是教人羡慕。”
画中之人,遥不可及,却又无所不在。
“为何要羡慕一个本不存在之人?”边筝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无奈道,“你羡慕她,还不如羡慕阿雪。”
霜雪与凤茵争斗中说的并非玩笑话,甚至是山上山下的所有人都是那般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