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吟吟,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快来瞧瞧喜不喜欢?此琴名为玉淙,音色可是极好的呢。”
“哥哥送的,我自是十分喜欢。”她欣喜道,“不知‘玉淙’是哪两个字,又做何解释呢?”
“自是取其漆色如碧玉,其声如流水淙淙之意。你来弹一曲,试试可否贴切?”
哥哥的笑颜仿佛还在眼前,方吟的泪水却将这笑容模糊了。
外面似有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传来,她抹抹眼睛,咬牙站起,扯下榻边搭着的一块布包了玉淙匆匆下了楼。
半刻后,瘦小的身影就悄悄从方府角门溜了出去。
方府大火后的第五日,锦州终于下了场酣畅的雨,冲掉了空气里残余的烟火味。
清晨,沈屹踏着湿润的石板路,带着他新斫的琴进了城。
这锦州城中,最大的琴斋名为闻雁。
“是沈先生啊,稀客稀客。几月不见,别来无恙乎?”
闻雁斋掌柜陆之云隔了老远就笑着拱手迎道。
“不过短短数月而已,陆兄怎么开始满口之乎者也了?听着别扭至极。”
沈屹蹙眉瞧着他,嫌弃不已。
陆掌柜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再开口却换回了熟稔的语气:
“这便是三皇子订的那床琴罢?远尘你的斫琴技艺是不是又精进了不少?赶紧拿过来让我试一试。”
沈屹将琴递了过去。
二人进了琴室,他取出囊中的琴轻置于琴桌上,自己敛襟端坐桌前。
左手抬起,从十三徽虚虚拂过,指端传来光滑微凉的触感,名指与中指停在九徽,点于圆润流彩的螺钿之上。
“此琴可有取名?”
“便唤为流珠泉。”
陆之云右手指尖轻拨,音符便如流水般泻出,清泠地划过琴面。
每个音开始的时候,都仿佛有一颗水晶沿着琴身外侧的卷边滚落,摔碎在桌上地上。泛音空灵而清脆,散音通透而潺潺,按音润泽而浑厚。
他收了手,自袅袅余音中回过神来,赞叹道:
“好一个流珠泉,果然是琴如其名。”
忽然,门口登登的脚步声传来,小伙计气喘吁吁道:“掌柜的,那个乞丐姑娘又来了。”
“乞丐姑娘?”沈屹疑惑道。
“哎,别提了。”陆之云叹口气,略带无奈道,“她说要修琴,却又没有银钱付。”
他转头对小伙计吩咐:“还是说我不在,去打发了她罢。”
陆之云不再多言,取来紫砂壶和杯盏,在茶台前坐下,开始流畅地注水温杯。
沈屹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沸水一次次注入,茶香顿溢,屋内一时只余斟茶注水之声。
“外面是谁在抚琴”沈屹突然开口问道。
陆之云也止了手里的动作,倾耳细听,面上渐渐露出惊异。
二人争相起身,急急向外走去。
大堂之中,已经有一圈人围着琴桌,将弹琴者挡得严严实实。只一曲《酒狂》,带着几分清醒的醉意,夹着忧郁的恣意洒然,灌入耳中。
小伙计也在其中,见到掌柜的,便立马闪身让了个空当出来。
抚琴之人是个瘦弱的年轻姑娘。
见了她,他才立马明白了小伙计口中的“乞丐姑娘”是作何意。
她身上的衣衫有些皱,袖上还被刮出了破洞;头发也似乎只是用手指梳理过,许多碎发凌乱在额前,将脸挡住大半。虽比街上随意躺着的那些小乞丐干净,但还是颇为狼狈。
只是这姑娘在琴前安然端坐,定睛看着琴,面上便没了局促之意。她旁边还搁着铜盆手巾,说明是才浣过了手的。再看那双抚琴的手,确实白皙干净,指甲也修剪得宜。
洁白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滑动,曲调流淌而出,音音入耳,丝丝扣心。让一众听者只觉整个人都被牵引住了。
曲子极短,很快便一曲终了。
“想不到一个小姑娘,竟将这士大夫郁郁不得志的曲子弹得如此有味道。”
“多谢姑娘帮我试琴。”一个蓝衫的公子拱手谢道。
姑娘起身,颔首回礼,用清朗的声音淡淡道:“公子可以放心,此琴并无抗指、打板或是煞音一类的问题。”
抬头时,沈屹见她额前交错的发丝后面,一双眼眸黝黑清亮,破烂的衣衫也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蓝衣公子点点头,向小伙计道:“我便就买下这床了。”
小伙计见状喜孜孜地过来应了,又忙去寻了琴囊将琴包起来。
在周遭众人不绝的赞叹声里,姑娘淡然转身,抱起身后自己带来的琴往外走去。
那床琴在她怀里露出一角,浅绿色的漆面清新夺目。
沈屹心里一惊,未来得及细思便脱口唤住了她。
“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