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这些日子以来,浑浑噩噩,每日都睡得昏天黑地。今早却被一声声的敲门吵得不耐,他也不知承文去了何处,为何不去开门,便只好自己起来。
却不想,一开门就见到了方吟。
他将眼睛揉了又揉,还以为自己是睡得昏了头,此刻依旧在梦里。
“先生为何会在此…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吟收起伞,刚迈进大门,抬眸就被沈屹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头发蓬乱,似乎多日未曾梳洗过。脸上的胡子也已经如那丛生的杂草,交错盘亘着将下半张脸挡得严实。若不是那双眼睛在看到方吟的一刻亮了一亮,简直与从前那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余安先生判若两人。
沈屹背过身去,垂头低低道:“说来话长,你先进来吧。”
他将方吟带到前厅,便匆匆而去。
过了好久,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胡子已经剃掉,头发刚刚洗过,还微微滴着水,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衫,总算是看着整齐了。
“先生是来寻《麟凤引》的,对吗?怎的会弄成这般模样,是曲谱没找到么?”方吟瞧着他瘦得棱角格外分明的脸,担心地问道。
“曲谱确是寻到了,但却并无传说中那般,有唤来鸟雀百兽之力。”沈屹无力地抬手支着额头,眉头紧锁,“怕是只是首普通曲子罢了,甚至连好听都算不上。若这传说不是误传和谣言,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师父编出来哄骗我的。”
他深深叹息,“不管是哪一种,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便也都是枉费了。”
“怎么会这样…”方吟也跟着叹了一声。
“吟吟,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又为何会来此?”
方吟将经过简单地说了说,又道:“周大人已经被定了罪,下到狱中了。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沈屹点点头,咧嘴笑了笑,眉间神色依旧郁郁。
看来这次他所受的打击着实不小。多年来一直寄心于此,还为了曲谱甚至跑去千里之外的吴国,最终却得了这么个结果,任谁怕也会崩溃吧。更何况,万一此事真的是他师父编排出来的,那他又该如何面对?
方吟不知该如何开解,就默默地在一旁陪着他坐了很久。
“余安先生,我回来了。”承文提着一个食盒迈进前厅,登时便愣了一愣。
“方姑娘?”他惊讶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呢?有事么?”
“方姑娘是来找我的。”沈屹淡淡开口。
承文赶紧放下食盒行了礼,“方才一时忘了礼数,还请姑娘见谅。”
方吟起身回礼,道了句“不要紧。”才又坐了回去。
他又转头打量了一下沈屹,仿佛深深地松了口气,“先生终于肯起来梳洗了,我还一直担心,过两日大人回来会怪罪我对您照顾不周呢。”
沈屹垂着眸,又恢复了不言不语。
“方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天来余安先生总是不吃东西,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我真怕他再这么饿下去身体受不了。”
承文因着沈屹几日不搭理他,都快憋坏了。好不容易等到个能与他说话的人来,便一反常态地与方吟絮絮叨叨起来,“幸亏我不知这菜合不合余安先生胃口,就多置办了好几样,现在看来足够我们三个人吃了。”
他拿来碗筷摆在桌上,“方姑娘既来了,便正好一起吃吧,还热闹些。”
方吟记得他从前很是安静,如今俨然一个小话痨,便笑答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个人在桌边坐下,沈屹倒是也端起碗,默默吃了起来。
承文看得惊讶极了:“方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你一来,余安先生也肯梳洗了,也肯吃饭了呢?”转而又将方吟可怜巴巴地望上一望,“不然你就别走了吧,行么?”
虽然他平日里行事守礼稳重,但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番话下来,直听得方吟既哭笑不得,又有点心疼,“明日无事,我便过来寻你们,到时可以多待些时辰。”
承文这才满意,埋下头继续吃饭。
“所以司谏大人与大学士,还有余安先生的师父,是同一人喽?”方吟问道。
“对,没错。”承文点点头。
这真的是机缘巧合了,说出来怕是都无人相信。
吃完饭,又帮着承文收拾完,方吟便准备告辞了。
“方姑娘,你再多留一会儿吧?”承文央求道。
方吟无奈地笑了笑,“我出来前与薛小姐说了一会儿便回,若是耽搁得久了怕她担心。这样吧,我明日一早就来,可好?”
承文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地点了头。
方吟看了看依旧垂着眼皮,默默坐在一旁的沈屹,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她走过去蹲下身,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沈屹微微抬了抬眼,她才柔声道:“先生,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明日一早就过来找你。”
他轻轻点了点头,转瞬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承文将方吟送到门外,看着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才回身关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