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一下,”他头也不回道,“午饭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胭脂跟着他到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她正准备转身回去,有辆马车悠悠驶来,正停在了宅院门口。
一位打扮清艳的年轻姑娘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朝着胭脂走了过去。
看似普通的浅黄纱衣,用的竟是一匹千金的流萤纱,光影在身上转动时,就有盛放的牡丹若隐若现,如真花那般生动。薄纱长裙水雾一般轻盈,随着步子散开又合拢,里层金银丝线绣着的山水也就跟着流动起来。
她身上虽配饰不多,但件件都是珍品,价值连城。而成色极好的鸽血红宝石,竟被随随便便点缀在绣鞋之上。
胭脂心下暗暗疑惑,这样的一位贵女,为何会来周宅?怕不是走错了罢。
“请问,这是保义郎周大人的宅院么?”
她缓步走来,在胭脂面前站定,小心地开口问道。
“正是。”胭脂瞧着她,莫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态度也颇为冷淡。
这姑娘得了准信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他在吗?我能见见他吗?”
“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我家大少爷?”
“我是许凝,我爹爹是巡盐御史。劳烦姐姐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可好?周大人是知道的,我与他有婚约在身。”
胭脂面上虽然不表,心里却为这“婚约”二字耿耿于怀起来。
一个如今无处安身的方吟也就算了,这又来了一个正经官家小姐,叫她以后在周谨毅身边如何立足呢?周老爷不在了,她的靠山也就只剩下周谨毅,可不能轻易放手。
“这可着实不巧了,许小姐。”胭脂垂下眸柔柔道,“大少爷方才出去了,还嘱咐说不回来用饭,估计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了。”
许凝听完,着急得快要哭出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好不容易才出了门,今天必须得见到他才行。”
胭脂心念一转,“许小姐可愿意进来稍坐?或许一两个时辰大少爷就回来了呢。”
“真的可以吗?”许凝顿时感激万分,“这位姐姐,你人真好。”
“许小姐不必客气,唤我胭脂吧。”
“多谢胭脂姐姐。”
周谨毅去刑部见了章豫知,又从他那里得了个消息,商敏是三皇子的人。加上之前有意无意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自此,他便坚定了此事乃三皇子授意。
父亲也许只是三皇子与大皇子相争的牺牲品,但赶尽杀绝确实是毫无人性。
若有机会,他定要十倍偿还。
“胭脂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周大人真的曾那般顽劣?”
“嘘,许小姐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可就没法跟大少爷交代了。”
周谨毅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
许凝见到他,立刻站起来,“周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凝儿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了…”
胭脂垂眸,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她轻轻关上门,却留下一道细细的窄缝。自己去端了盆扁豆荚来,假作剥豆子,紧贴着在门外坐了下来。
屋内的谈话声透过门缝,一字不落地传到她的耳中。
“周大人,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爹爹前日突然就说不让我嫁给你了,还说要尽快给我寻觅一个夫婿,这可怎么办呀?”女子带着哭腔道。
“许小姐,”周谨毅的声音冷淡疏离,“你偷偷这样跑出来到我这里,若是叫许大人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不想嫁给别人。”
“唉,”周谨毅叹了口气,“其实是家父前些日子出了事,许大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你好。我…并非许小姐的良配,亦不想连累于你。你我二人还是就此别过吧,以后莫要再来了。”
“周大人,”许凝哭道,“我喜欢的是你,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若愿意,我们私奔也好,生米煮成熟饭也好…”
“你从何处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周谨毅有些哭笑不得。
“我之前和丫鬟溜出去听戏来着…”
“许小姐,”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便哄道,“今日不早了,你先回家去可好?订亲之事并非一两日就能定下的,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过几日,待我休沐之日,定上门拜会许大人,你且安心在家里等消息,可好?”
许凝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胭脂不便再听,端着扁豆起身往厨房去了。
这位许小姐虽说对大少爷情根深种,但当下的情形,这段姻缘十有八九是要无疾而终了。
这么一想,胭脂就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