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李梅英带我到达陕北洛川的时候,我还不到半岁。
半岁的我还是婴儿,吃喝拉撒都要我大姐和姐夫照料。
抱着我进了窑洞,我大姐将我交给了我大姐夫靳向东,自己去背草烧炕,炕烧着了开始打扫院子和窑洞,她从小喜欢干净,陕北的家更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弄完家务又开始做饭,边做饭边喊着我姐夫让给我冲了奶粉喂饱了哄着睡觉。
我的到来让我大姐更加忙碌,当然,她乐意如此,她和我姐无轮流抱着我,看我不吃奶粉哭得小脸都红了,我大姐不忍心我挨饿,两口子抱着我去村子里求生了娃的婆姨,让她们赏我一口奶吃。
我来时春天,黄土高原上还吹着强劲的西北风,但勤劳的农民们早已在九九节期完了后下了地,小麦种上,马上就要种玉米,玉米种完接着要种大豆,我大姐李梅英将我绑在背上忙着地里的农活,又怕我被风吹黑了将头巾罩在我头上,我睡过去又醒来,听着人们吆喝着牛犁地,婆姨们说笑着播撒着种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清明过去,我姐夫就要外出赚钱了。
我大姐在我姐夫出门前的那几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不管是萝卜拌豆腐馅的素饺子还是包了红枣的玉米面馍馍,我姐夫都吃得津津有味,他从小没有了父母,尝尽人间疾苦长大,如今能有我大姐这样的媳妇才尝到了有家的幸福和甜蜜,吃过饭躺在热炕上逗着我玩,看我大姐在屋子里忙着给我织着小毛衣,他忍不住说道:“我看,咱得也抓紧生一个,给红子生个小外甥,让他们一起长大。”
我大姐红了脸,瞟了他一眼说:“说得倒好听,你老不在家,咋生?——时间怕没对上。”
说得我大姐夫笑出了声,说:“瓜婆娘一个,那有时间没对上的说法,是耕田耕得不够深。”
我大姐拾起脚旁的一团毛线朝他的头砸过去,骂道:“看你再坏,有本事你坏到天亮。”
我姐夫一下子来了精神,跳下炕一把将我大姐抱起来放到了炕上
我姐夫一走就剩下我大姐和我两个人了,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听着我姐夫给她买的收音机干活,现在她不管啥时候都是背着我,嘴里给我说说话,看我高兴了又给我唱唱歌,她学会了这里的信天游,背着我下地锄草时就扯开了嗓门唱起来,她一唱对面的山梁上就有人应和,高亢的信天游漫过黄土高坡,惊起了山沟沟里的一群山雀,它们鸣叫着冲向天空,飞向云霄,我大姐抬起头指着高飞的鸟群对我说道:“红子你看鸟儿,它们一定飞到咱爹妈那边去了,一定会告诉他们你和我都好,免得咱爹妈天天记挂我们”
我大姐朝夕不离地背着我进进出出,村子里的闲话却生了出来。
有天一个婶子当着众人的面故意问我大姐:“梅英啊,我看你对这娃操心得象亲妈一样,他这模样长得和你挺像,怪不得有人说这是你生的娃呢。”
村子里的人就装着心知肚名的样子笑了起来,我大姐一听生了气,说道:“你们爱咋说就咋说,我弟就是我弟,是我妈亲生的儿子,我要生也用不着你们操闲心,我男人自然会明白,靳向东又不是傻子!”
说得他们面面相觑不好意思起来。
天起热了起,夏天将至。
我大姐背着我去山梁上给猪铲野菜,一路上看着山花烂漫田野绿波荡漾,她放下我拿出奶瓶给我喂了几口,拍着我的小肚子看我躺在花被单上大眼睛眨巴着冲着她笑,我大姐忍不住亲了我一下,站起来看看近处无人,将我抱到一棵小树的荫凉处,自己提着篮子去铲野菜,她在家养了两头猪,一头年下宰了自己吃肉,一头喂肥了卖给肉贩子,猪一天吃好几次食,光是野菜我大姐一天就得铲好几回。
她看着这梁上野菜遍地,心想今天来的地方真好,蹲下身子忙起来,不时回头看看小树下的我——我早已晒着太阳睡着了。
我大姐心里感念着将我抱到陕北总算能为我父母减轻了一些负担,我父亲让我二姐寄了钱过来,说是给我的奶粉钱,我二姐退了回去,她和我姐夫商量过这些钱他们两口子来出,当下家里也宽裕,这点钱是出得起的,再说了,自打我来到洛川家中,我二姐一个人的日子再也没有寂寞和孤独,晚上她哼着小曲哄着我睡去,觉得心里分外踏实。
一篮子野菜快要装满了,她站起身才发现自己走得有些远,都快到山梁的半腰中了。
心里惦记我,提着篮子跑上来,望了一下那棵小树底下,那里还有我的半点影子!
我大姐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跑过去一看,只有奶瓶还放在树下的草丛里。
她喊着我的名字从梁上一直追了下去。
这黄土地邻近村子,她在这里没有见到过什么野兽,肯定是有人将我抱了去,算算时间,这人也没走多远。
我大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撵到村口,看到一个人将我抱在怀里靠着一面土墙晒着太阳。
这个人正是村子里的二流子靳保民。
“你是疯了还是瓜了?开这样的玩笑不觉得过分吗?”
我大姐一个箭步冲上前,想从他怀里将我夺过来。
他将我举过了头顶,精壮的身子只穿着一件白布褂子,望着我大姐满头大汗的脸上全是愤怒和焦急,他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娃是我捡的,又不是我偷的,凭什么要给你。”
说着眼睛就朝我大姐身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
我大姐早知道靳保民安的是什么心,她嫁到这村里没多久,只要我姐夫一走,他在我大姐家附近象一只野狗一样转来转去,有时喝醉了半夜打着口哨盘旋在门外好长时间都不离开,我大姐回头告诉了我姐夫,我姐夫从集上买了一只大黑狗拴在了门外。
谁知还没过一月,有天我大姐早上起来开了门打扫,发现大黑狗已死了,尸体僵硬得如同吃了石头,察看嘴里都有白沫流出,我大姐站在大门口气得骂了起来,我姐夫跑出来一看,明白是有人作祟将大黑狗毒死了,拉我大姐进了院子,劝她不要生气,以后自己当心早好。
大黑狗的事肯定和靳保民有关。
我大姐从那以后躲着他,绕着道走路,有时正面撞见,她的脸就一下子结了冰霜。
没想到今天这个二流子却大着胆子偷起了娃——就算是开玩笑,做得也太过分了。
“把我家红子给我,不然我喊人了。”
我大姐义正言辞再次警告他。
靳保民一点都不害怕,抱着我又贴在了胸口,流里流气说:“这娃想吃奶了呢,可惜我的太小产不出奶。”
然后眯着眼盯着我大姐的上身。
真是一只恶心的苍蝇!我大姐心里骂着,害怕他一不小心伤到我。
看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哄着把娃要过来才好。
我大姐脸上带上了三分笑,缓和了口气对他说道:“靳保民,你把我弟还给我,不然惊了他晚上哭着不睡觉。”
“不睡觉好啊,我来替你哄娃。”
他得寸进尺说道,眼睛都冒出鬼火一样的光。打光棍都过了三十岁了,两个哥哥的儿子都和他一样高了,就他游手好闲,窜庄溜村干着偷鸡摸狗的营生,想不到一起长大的靳向东没爹没娘都能讨得上象我大姐李梅英这样标致的媳妇,两口子将日子过得分外红火,靳保民看着我大姐嫁到这陕北村子愈发出落得水灵,走在村子和田地中就象四月的石榴花一样惹人眼馋,他试探过多次,见我大姐性子刚烈得象金钢石一样坚硬,又怕我姐夫靳向东知道后不会放过他,只好等待我姐夫离家后伺机对我大姐下手。
今天全凭了这手中的娃,不然我大姐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靳保民其实心里高兴得象吃了蜂蜜一样甜,他抱着我禁不住用嘴亲了一下我的脸蛋,我大姐忍不住喊道:“你那嘴干不干净,小心把娃熏着了。”
他一听这话将嘴凑向我大姐,没皮没脸说道:“我嘴干不干净,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着向我大姐的脸拱去。
“啪!”
我大姐一个耳光挥了过去,打在了靳保民的脏脸上。
他捂着被打疼的脸蛋子有点吃惊,没想到我大姐会真的动手,这太让他没面子了。
“我告诉你向东媳妇,你最好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靳保民可不是好惹的,这娃是我从田垅上捡到的,我今天就抱回家去,偏不给你,看你能把我吃了!”
说着就要抱着我离开。
我大姐急了,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还没有王法了吗?靳保民,既然你说这娃是你捡到的,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你捡到到的这娃就是我家的,请你立即还给我,听到没有?”
我大姐的声音大了起来,有邻居从巷子口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三三两两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看人多了起来,靳保民拿出了无赖本色,信口雌黄说道:“大家看好了,这娃根本不是这婆姨的弟弟,她哄鬼呢,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是她在娘家生的私生子,和野汉子偷着生的,现在抱过来养活,这太丢我们村子的脸了,靳向东咋就娶了这样一个女子。”
我大姐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人群中有个婶子站出来指着靳保民大声说道:“你是放p都不打草稿,你几时见梅英生的?哪里生的?她嫁过来一直在我们村没离开过,肚子一天都没有大过,这孩子也就五六个月的光景,她去哪里生的?”
靳保民慌了手脚,还要强词夺理羞辱一下我大姐占点便宜,看热闹的人纷纷指责起他,大家都对这个二流子早就深恶痛绝。
“满嘴胡说不怕天打五雷轰!”
“一看就对梅英没安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说是捡来的娃,你再去梁上捡个回来!”
“这样的坏东西真是羞他先人,迟早让向东把腿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