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给他们当模特的,是画家妻子。
画家热情地招待他们:“不用客气,仔细看,好好画。”
塔拉夏提了提笔,看向诺奇秋。
诺奇秋看了他一眼,勉强在画布上落了一笔。
画家也坐下来,在边上开始绘画。
他很认真,他的妻子也很认真。
画家的神情逐渐狂热起来,他恢复了初见的气质,这种狂热气质随时间攀升,节节登高。
二人对视一眼,都停下手中画笔,旁观。
画家用了七天,教室外的声音都低落到消失,他还在继续。
画家的妻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种苍白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倒不如说,好像光线都因为她的脸色而惨白起来。
两个人的体貌特征都迅速消瘦,精神状态则完全相反。
画家癫狂到了极点,他看起来即将自燃,满脸兴奋,眼中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光辉。
画家妻子萎靡不振,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之前打哈欠,现在眯着眼睛打瞌睡,满脸倦怠之色。
她好像就快睡过去了。
画家将目光落在妻子的脸上,他开始仔仔细细描绘五官轮廓,再到神光情态。
妻子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睁大眼睛,她看了一眼持续不断的灯光,微微勾起唇角,又一次笑了起来,维持着之前的模样,笑得熟练又有技巧,情感则积蓄起来,仿佛一汪雨水落在潭里,波光粼粼,柔情似水。
她的眼睛里萦绕着对丈夫的全身心的浓郁又深刻的感情。
只是看起来不像是爱人,像在爱一个幻想着的就在丈夫身边的爱人。
而画家的爱意也古怪,他不是不爱妻子,但他爱的妻子在画布之内,而不是面前这个尚且留有余息的人。
夫妻之间的爱意互相交织在这间教室里。
就像在封闭房间里烧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随着时间悄无声息流逝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塔拉夏蹙起了眉。
诺奇秋往塔拉夏身上一靠,百无聊赖热着眼眶干了一管清醒药剂。
他还给塔拉夏递了一管新的。
画家终于将画像描述完全。
画家的妻子死去了。
脸上还挂着那样一成不变的笑容。
画家则长舒一口气,放下自己的笔,兴高采烈闭上了眼睛。
他也死了。
好像他就是为了选出合适的人观摩自己绘画的全程才活到现在。
二人坐起身来,对视一眼,准备离开。
外面的窸窸窣窣突然就清晰起来。
楼上有声音,啮齿类动物进食的声音。
地下也有,含糊不清的语言,稀奇古怪的语调,二人都听不懂。
一阵嘭嘭嘭的撞击声,二人回头一看,地下室的一块地板似乎是活动的开合门,眼看着就快被打开了。
诺奇秋拉开塔拉夏的背包找出子弹和手枪零件,他将枪支组装起来,将子弹塞进弹夹,递给塔拉夏。
塔拉夏接过枪,蹙着眉想了想,看向画家的尸体。
诺奇秋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画家的尸体压在开合门面上,塔拉夏扣动扳机,连发五颗子弹。
诺奇秋打开门,塔拉夏转身离开。
诺奇秋跟在塔拉夏身后,楼上的进食声因为枪声停了下来。
二人迅速找到了门口,厚重的大门严丝合缝,比拳头更大的铁锁挂在链子上,微弱的阵法持续运转。
塔拉夏开了个手电筒,灯一亮,大厅左右挂满了画框,里面的图画无一例外,全是扭曲的生物。
马的鬃毛,狗的头颅,老头的身体,年轻男子的肌肉,鹰的爪子,猫的指甲,狼的牙齿。
每一张画都充满了生命力,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每一个角落都未曾错误,如果抛去内容的恐怖来看,这些画都带有高超的艺术性,值得最高的称赞与品鉴,足以令收藏家发出疯狂的呐喊以此付出大把的金银,争夺所有权。
以作画的角度看,每一笔都在炫技。
以观众的角度看,没有一处不是骇人听闻。
以逃命的角度看,它们简直是令人魂飞魄散的缘由。
它们活灵活现,就像即将冲出来,它们活在画布上。
它们即将随着那些逼近的声音从画中跳出来龇牙咧嘴!
不知是否光线的错觉,每一张画的内容如此栩栩如生,仿佛依次排列蓄势待发,好像就在走廊上,就在近处,即将俯冲,准备好了攻击的姿态,各自行动,它们令人情不自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处境。
那把巨大的铁锁实在是个阻碍。
敲不开,撬不动,烧不坏,打不烂。
巫术和魔法都对此束手无策。
楼上的生物已经冲下来了。
地下室的也快了。
也许它们真能被尸体所吸引,但这不是办法。
两具尸体够多少吃的?!
塔拉夏气急败坏踹了大门一脚。
诺奇秋在他往后倒退的时候扶了一把。
“点一把火怎么样?”
“我们可能会被烧死。”
“也有可能不会。”
“那就点燃火把。”
“我记得你带了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