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南麓。黎明之前。
他缓缓回头,陡地一阵悚栗,一丝寒意瞬间遍布全身。血液也疑似凝结。
但见几丈开外,本来幽暗漆黑的木叶丛里,一个灰白色的幽灵正以爬行的姿势匍匐其中。
黎明前的天光极弱,黑暗中那抹灰渗惨白却格外触目惊心。看不清头在哪里,也许根本就没有头,亦没有手和脚。只有空荡荡的衣袂袍袖在风中飘摇,看起来尤为诡秘可怖。
那钦默然以待,那幽灵却全然没了动静,只是仍然匍匐在木叶丛上面,像是欲伺机而行又像是在偷偷窥视。好在黎明前的黑暗并没有很久。
晨光熹微,叶上的朝露粒粒分明。天地间不再只有黑白两色。
那钦长身而起,惴惴行至跟前,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幽灵’其实是一件被遗落的袍服而已。只是这襟上所绣卷云纹倒有几分眼熟。
凉国。姑藏城。世子府邸。
许是睡得太晚,许是西北的春夜很冷,而有个人却很温暖。向来卯时准会醒的宇文素,仍偎着这个人的肩头睡的很酣。
蓝曦臣却早已醒了,软玉温香在侧,任谁也不可能睡得安稳,更何况有人睡着的时候小手却很不老实,总是会突然抓一下摸一把,他不得不及时静心涤念。
暗暗试了试,发现手掌只要很用力居然可以攥成拳头,心里窃喜。看着那人白里透红的小脸,很想捏一捏,无奈手臂怎样也抬不起来。只能一直看着。
宇文素醒来的时候,发现蓝曦臣正定定的看着自己,暗道不妙,接着把头一下子缩进了被子里面,憋了一会实在喘不开气,倏然爬了起来,然后飞快跳下床榻。蓝曦臣直接怔住了。
“等我先去洗漱完然后帮你洗脸洗手,再投喂你吃东西。”宇文素利落的穿好外袍,两手优雅的叠在一块,神色庄重,盈盈玉立。
蓝曦臣见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觉笑了出来,说道:“让忘机进来。”
宇文素微一思忖,脸上顿时一片嫣红,扭身便出了内室。聪慧如她,自然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方便亲力亲为。
只是每每看到电视剧里喂食喂药缠绷带的画面都会不忍直视。没成想,这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事居然也临到了自个儿身上。明明需要投喂的是别人,而自己却紧张的不行,还看什么斜阳彩霞,本大仙脸上就有两朵火烧云。
蓝曦臣倒是坦然自若。蓝忘机旁观的心累,生怕宇文素小手一抖勺子再飞了出去。而魏无羡抱着胳膊肘两眼邪光四射,偷偷笑了好几阵。
后来,蓝忘机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也是那会才发现原来素素竟然很会害羞。
那钦拿着袍服过来的时候,蓝曦臣刚好被投喂完。蓝忘机与魏无羡两人将他放到外厅的软榻上靠坐着,方便陪他一起聊天。
“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魏无羡一眼便认出那是蓝忘机的袍服。其余三人当然也是认得。
“贺兰山下捡到的。”那钦修眉朗目仪容整洁,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蓝忘机与魏无羡对视了一眼,明明是在阴山的山洞里将袍服披在了那个女子身上,怎么会跑到了贺兰山下?这两座山之间离的并不近,甚至很远。
“这袍服是蓝湛在阴山洞里给那个可能是托娅的女子披上的。”魏无羡一句话点出了几个问题,在座皆是颖悟绝伦之人,不用多问自然也能明白。
其实在来的路上,那钦亦想到了会是这样。只是亲耳听魏无羡如此一说,他仍然满心惊诧。他怔忡与错愕交织成的神情,最后凝成了最悲伤的表情。
宇文素仔细端详,他原本清明的双眼竟像是也曾流过泪。昨夜恐怕有人也不好过。
“那钦,把你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宇文素两手轻轻抓着他的胳膊,温柔而明媚的眸子看着他。
总一个人扛着,迟早会崩塌。朋友的意义就是分担痛苦分享快乐,朋友亦可以背负彼此的痛苦前行。
“虽然相识并不久,但很确定你是自己人,那钦。”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真诚的说道。
再看蓝曦臣与蓝忘机友好鼓励的眼神。
那钦冷淡疏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动容之色,他微微垂首,继而轻轻的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声中的意味委实让人有些难懂。
“告诉我,他是谁?”宇文素的语气温柔而坚决。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她觉得那人对那钦似乎不怀好意,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认为,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且越来越强烈。
那钦遽然变色,眼神慌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忧愁。看得出他的内心在极力挣扎。
“我要想一想。”那钦看着宇文素直言道,接着颔首告辞。
“他为何不愿说出来?”魏无羡皱着眉,完全猜不透这个闷葫芦到底需要想些什么。
“想必甚是复杂。”宇文素添了一盅茶放到蓝曦臣手里,蓝曦臣持盅浅啜,顷刻间心里便转了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