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狂,天上也只有几颗星星。时而有厚厚的云层随风飘过,那几颗星星仿佛一双双幽灵的眼睛在窥视着什么。黑暗中也的确有人影伫立。
好在前天下过雨,不然当真一点痕迹也寻不着了。高墙下原本应是黑漆漆的路面,夜色中有那么一小块居然微微泛着光,想是有人在下雨时从上面走过,待到天晴地干之后,那一小块地面才会与周围的略有不同。
魏无羡在墙上面上下推了推,毫无反应,又左右推了推,那墙壁竟向两边滑开,中间果然有扇门,而门里面也果然如乌云塔尔描述的那般,有一条长长的曲折的回廊。
蓝忘机轻轻一掠人便到了回廊上,宇文素与蓝曦臣随后跟上,魏无羡进去后又将墙壁小心合了起来。
这回廊也的确够长,每根柱子上面都嵌有一盏铜灯,且燃着灯火,回廊曲折宛转,却也亮如白昼。虽亮如白昼却又让人觉得莫名诡秘可怖。
回廊两边假山亭台若隐若现,小桥流水忽近忽远,一眼望去甚是虚无缥缈,似在云雾之间,就连脚下的地面也好似模糊不清,像是被晕染了的墨。
足足走了半炷香的光景终于到了乌云塔尔所说的那扇门,门很普通,也不破旧,却有一种残败之感。
推开门,便是一层平滑垂直的落地帷幔,你根本无法想象如此柔软轻薄的一层布竟然可以扮演坚硬厚重的石墙,如果你刚好没有伸手去触摸,这一堵世上最柔软最轻薄的高墙将会把你与外面的世界永远阻断隔绝。
房间里四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房间里的灯火却并不十分明亮,也刚好能够看清脸的轮廓以及脸上的表情,也刚好让人能够看清想要看清的东西。
宇文素与蓝曦臣进了密道,蓝忘机与魏无羡将床榻整理成原来的样子,然后隐没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中。
甬道的分叉口,蓝曦臣凝神细看,只是片刻的光景他便做出了选择。他微微一笑微微颔首,宇文素的眼里便充满了崇拜还有深深地依赖。
“只有这一条甬道的地面极为光滑。”蓝曦臣侧过脸看着她。
宇文素猛点头,聪慧如她,自是一点就通,只有经常有人在上面走过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蓝曦臣在一盏铜灯下驻足,然后看着她微微一笑微微颔首。
宇文素巧笑嫣然,说道:“这盏灯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灰尘,显然是被人经常拂拭或是触摸所至。”
“果然了得。”蓝曦臣由衷夸赞。
“我这叫做,近朱者赤。”宇文素亦不吝赞美。
两两凝望,又不禁同时失笑。
少顷,蓝曦臣转动铜灯,石门果然露了出来继而缓缓上升,石洞里亦如乌云塔尔描述的那般开敞明亮富丽堂皇。
“定是要看?”蓝曦臣长身玉立在闪闪发光的珠帘旁,他的眼眸清明澄澈也似在闪着光。
宇文素没有说话,略一沉思,然后颔首。
蓝曦臣握住她的手,撩起珠帘双双走了进去。
她也终于相信了那句话,一个人若是美到了极致,就连背影也能够让人怦然心动,何况宇文素还是个女人。蓝曦臣竟也似呆了呆。
任谁看到这样的背影,都会忍不住想要看她的脸,当然也包括宇文素。
她的脚步极轻,走的极慢,但也终于到了那女子的身边,她只要再往前半步就能看到那女子的脸,而握在蓝曦臣手里的她的手,指尖已不知不觉有些颤抖,掌心也已不知不觉沁出冷汗,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却也充满了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
蓝曦臣握着她的手微用力,似乎在告诉她,我在,莫怕。
她终于又往前走了一点点,微微侧过脸,这一眼的惊吓绝对不亚于在兰陵除邪祟时看到的那些没有脸没有五官的怪物。
蓝曦臣便也看到了,他的悚然动容亦很明显。
让他更加讶然的是宇文素的镇定。乌云塔尔在讲述的时候声音里满满的恐惧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宇文素在短暂的惊吓过后,此刻正饶有兴致的仔细打量着,甚至将那女子鬓边散乱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并摸了摸女子宫绢罗衣上面缀着的明珠。
她生前应该是个美人,她的皮肤仍然柔润且有光泽,只是皮肤之下却像是另外一个人,萎缩干枯的内在显然撑不起外面的人皮,所以乍一看极其吓人。
回到贺赖拔的房间,蓝曦臣如蓝忘机二人那般隐没在黑暗中。宇文素盈盈立在屋子中间,她其实很想坐下,而屋子里只有床榻可以坐,她当然是不会去坐的。
一盏茶的光景。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不甚明亮的光线里,贺赖拔动作轻灵如鬼魅般到了宇文素身边。
自己的房间突然闯入了外来者,竟也没有使他面上露出诧异之色,反而是宇文素微微一怔。
失了先机可就不妙了。
宇文素心念一转,大声喊出了一个名字:“段龛。”
贺赖拔果然愣住了,隐在暗中的三人亦不由得心里一惊。
“段部鲜卑据有辽西之地,而臣于晋。其所统三万余家,控弦上马四五万骑。镇北将军段郁兰,则是你的父亲,可对?”宇文素找回先机,气场霎时易势。
贺赖拔反应过来之后,微微笑了笑,竟也不否认,说道:“听闻会稽王的门客宇文公子博古通今智谋过人,果不其然。”
“过誉。”宇文素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公子是如何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就连慕容儁都尚且不知。”贺赖拔眼里的绿光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蓝曦臣三人暗中凝注蓄势待发。
“有幸看到一幅画,画中‘古殿远连云缥缈,荒台俯瞰水潺湲’,说的自然是碣石(秦皇岛)。而碣石正是段部管辖之地。”宇文素略顿了顿,直言说道:“我也听说了那个甚是凄美的爱情故事。如此,便不难得知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