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药古怪,不会即刻要了人性命,开始只是发热腹泻,后来便出疹子,几个时辰后便奄奄一息。
百姓不懂其中道理,只看见一夜之间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一样的病症,便以为是凶险的瘟疫。
裴季狸送回来的信件上写,民间家家户户或熏醋或洒石灰。更有甚者,要把还未死亡的染病之人付之一炬……
端午节次日,京城人心惶惶,流言也甚嚣尘上——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首耸人听闻的童谣传唱开来:天地玄黄,无双无良;五毒上身,邪祟下降;宇内洪荒,失德失疆;海浊河不晏,百姓何康健?
宋韫人在后宫,都能想象齐俦听到底下人呈报此童谣时的愤怒。
无双是齐俦即位前的字。做皇帝后,便废止不用了。但童谣里却直指其在位“无良”,帝王失德,才招致上天降灾。
诚然如齐胤所说,解毒并不困难,但流言造成的恐惧已经在百姓心中留下伤痕,对国家与帝王的信任也在崩塌。
若此事处理不当,“天灾”就要变成人祸了。
齐胤摇着尾巴看宋韫焚烧了裴季狸的信件,“太后对此事,做何见解?”
“背后主使之人,想要大晏不宁。”宋韫用金簪将香炉里的纸灰搅碎,“根据童谣最后一句,有晏有康,有可能是康国所为,但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对新帝不满之人,朝中多的是桀骜的权臣和不服不甘的藩王。还有可能……”
齐胤看着宋韫:“还有可能是前朝遗民,他们至今思靖朝。”
宋韫垂眸,和齐胤说话且难且易。天大的事,只需要一个对视,就能明白对方尚未宣之于口的话。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宋韫微笑。
齐胤挑眉:“你还是怀疑朕下毒?”
“按道理分析是有此可能。但在我这里,确信陛下不会如此行事。”宋韫摇头,“陛下所言,哪些是玩笑,哪些发自肺腑,我分得清。既然确信陛下是明君,就不会在这种事上再怀疑。陛下于李将军一家应当也是这样,用人不疑,既然敢把前朝遗民放在身边,委以重任,必然是有了十足能够将其驾驭的把握。”
齐胤看着宋韫双唇的张合,目光慢慢地就难以集中视线——
从不点而朱弧度正好的唇飘到高挺精雕细琢似的鼻,然后是眼睛,眉间痣……
太后眉间有粒胭脂记。
甚美。
宋韫道:“我想说的是,还有可能是妙峰禅寺内部出了问题。根据童谣,中伤我国,获利的是康国。所以,我还是觉得康国借机浑水摸鱼的可能更大,或许寺内就有康国细作。
康国此前在边境吃亏,一时不敢再举兵作乱,便行此卑鄙手段。果真是祸害遗千年,不知这康国老皇帝还要再熬多久。”
齐胤摇头:“盼着老东西死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康国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他上位,继承了其父的野心,无人制辖无法无天,怕是要连他那个同窗伴读兼继后小妈也收下,人伦都不顾,还顾忌什么师出有名?穷兵黩武是在所难免的。小人固然难斗,疯子更是不好惹。”
宋韫被齐胤语调平淡的一番话砸得有点懵,“同窗伴读,继后小妈?”
齐胤玩味地看他一眼,“朕说那么多,就听见这八个字?上次万寿节,屈茂不是提过?”
宋韫想起来了,是上次君臣调侃公鸡下蛋那回。
可那时候不是只说康国老皇帝纳了个男妃吗?这么快就成继后了?继后原先还是太子伴读?
宋韫来不及细想其中纠葛到底背离人伦多远,那位男后和自己又有何相似之处,齐胤的啧啧声酸得他皱眉。
“妻子太美,难免有遭人惦记的风险。康国老皇帝皮松肉垮黄土埋到眉毛,就算头顶添点绿,也权当坟头春意了。可朕年少俊美,却要看着侄儿觊觎吾妻,此等哀痛,能说与谁人知!”
宋韫翻个白眼给他,“国难当头还贫嘴。齐俦此时哪顾得上我,怕是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子民终究是你的子民,晏国还是你的晏国——”
“太后也是朕的太后!”齐胤迅速举爪宣言。
宋韫给他一巴掌,“那你还想袖手旁观?”
齐胤猫头一偏,打了个滚,翻起来蹭宋韫手腕,“疼不疼啊,朕感觉最近吃得不太好,毛都硬了,有没有扎疼……朕只是只小猫,哪有脑子,还是要靠太后想办法。”
“又成我一个人的事了!说好的夫妻一体呢!”宋韫使劲揪他尾巴上的毛。
齐猫猫疼得泪花滚滚,还是一个劲往蹭宋韫掌心蹭。
无赖诚然可恶。但谁又能拒绝一只流泪猫猫呢。
宋韫又不争气地心软了,“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迷信打败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