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也称痘疮,多发于幼童身上,患者高热惊厥起疹生痘,无药对症几乎染之必死。
极其幸运感染天花却未死的人,结痂脱落后也会留下坑洞瘢痕。在身上还好,留在脸上便是毁容破相了。【1】
历史上记载过几次天花爆发的情形,每一次都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国家大伤元气。
李骋说今日来领粥的百姓少,是因为城东城西都有许多流民发病,滚在里破庙寒窑不得起身。军营里也有士兵出痘。这是已经发作的,尚未显露病症的不知还有多少。
闵州好端端的怎么会爆发天花?
宋韫眉头紧皱,几乎是和齐胤同时喊出:“擒拿徐霁洛岱,严加看守!”
李骋看着一人一狗,面色凝重:“殿下,齐家的江山如何,不关你宋家的事。趁此时疫症还未波及州牧府,殿下快随我离开闵州!”
宋韫知道他其实更想说的是“不关谢家的事,坐收渔利更好”。
“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若在位者心无百姓只想用权享受,背离民心,百姓迟早将其拉下皇位。再者,疫症之下,谁能独身自保?将军,听麾和梦弦都在京城,我的父母兄弟也在京城,若我们此时已经感染只是尚未发作,将天花传给他们,你难道不会痛心?人皆有亲眷家族,将心比心,若我们只顾自身安危而抛下百姓逃离,失了民心,上天也不会保佑。”
宋韫言语诚恳,李骋神色有些动摇但还是紧握了刀:“臣是粗人,说大道理辩不过殿下。可是殿下,性命攸关的事,容不得你任性!”
说着,一个手刀劈下去,宋韫眼前一黑昏迷。
齐胤默然看着,并未阻拦。
李骋将人扛在肩上,临走之前看了齐胤一眼。齐胤对李骋俯首致礼,说着李骋听不懂的话:“将军,照顾好韫韫。”
李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带着宋韫走了。
夜深人静,这座正在从战争中恢复的州城一片沉静,大多数人大概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酣睡在梦中。
齐胤立在浓黑的夜色中,昂然抬头。韫韫说的是至理名言,民心是国之根本,得民心者江山稳固,当然要执行。夫妻一体,韫韫下令,冲锋陷阵就由夫君来。
——他的韫韫,要做万众仰望的菩萨,不染尘埃不受苦难,一生平安。
齐胤四肢并用飞奔向徐霁洛岱住处,推窗只看见洛岱还在酣睡,却不见了徐霁的踪影。
果然和这疯子脱不了干系!
齐胤守在门外,看徐霁是否会回来,等到快天亮,都没见到徐霁,却等来了裴季狸。
裴季狸用迷药将洛岱迷倒后绑了,对齐胤道:“我已下令封锁闵州至各州出口,城门守卫禀报说从昨晚到拂晓只有李将军带人出了城——你心心念念的活菩萨这次怎么不救苦救难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等不到十年,人家就厌弃你了。”
齐胤不爱听他说这些话,仰头问:“哥,你医术高超,狗会得天花吗?”
裴季狸让他给问住了,怔了怔,摇头:“医书上没写过,我也没见过。但此地不宜久留。今年没过,妙缘说你还不能回到人体。闵州凶险,你赶快回京,去妙峰山暂避。我会处理好疫情。”
齐胤摇头:“姓徐的放肆到朕面前了,朕若退后半步都是长了这畜生的气焰。他先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哥,徐霁不是还有几位正当盛年的叔父吗?他若是不懂怎么当皇帝,就给个机会让懂的人上位。”
裴季狸想了想:“徐霁潜入我国,对外的辍朝由头是在为太后侍疾,诸王一直探听不到真实消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就动用潜伏在康国的细作,把徐霁在闵州的消息漏给他们,再在康国散播太后杀死皇帝的消息,让他们也尝尝内乱的滋味。”
“很好。那些王爷得了这个消息,定会用尽浑身解数拉徐立下马。届时,康国国内大乱,洛岱却在我们手里。”齐胤眉目冷肃,“哥,你猜他会顾哪头?”
裴季狸看了眼昏睡中的洛岱:“还用猜么?他这些天暗中布局,留洛岱在州牧府里安你们的心,事成之后留洛岱只身在此,真是物尽其用毫不可惜。一边是皇位,一边是玩物,孰轻孰重,他早就做出了抉择。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色令智昏?”
齐胤低头用前爪扒了扒耳朵:“洛岱这样的姿色,怎么能和韫韫比?当然不到让皇帝色令智昏的程度。”
裴季狸:“你能看见了?”
“看不见。不用看。”齐胤理直气壮,“世界上还会有比韫韫更好看的人么?”
裴季狸:“……”
他照例踢了齐胤一脚才离开去找太傅商量对策。
·
宋韫醒来时刚刚天明,李骋骑马载着他飞奔在闵州郊外。宋韫脖子生疼头脑发昏,被冷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他用力大喊:“将军!放我下来!”
李骋只管扬鞭策马,丝毫不为所动。
“不放开我就从马上跳下去,摔死也是我活该!”宋韫用力挣扎,就快要松脱李骋的禁锢。
“吁——”李骋猛地勒马,马儿人立而起将宋韫颠了下去,李骋及时翻身下马将宋韫拉开才没让他被马蹄践踏。
“殿下!宋韫!你不想复国,我们由你!你要和仇人之子谈情说爱,也由你!可闵州城内天花肆虐!那是天花!你不要命,我们却见不得谢庭霜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血脉断绝!”李骋扣住宋韫肩膀死命摇晃,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清醒似的。
宋韫头颈的疼痛更强烈了,他用力扒开李骋的大掌,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他索性整理好衣摆对李骋双膝下跪。
李骋怒意凝在脸上,不理解宋韫行为。
宋韫仰头:“将军,我深谢你们对我母亲的忠诚追随。我不知道当年母亲是如何想的,为何放弃了复国,今日于我而言,天下万众都不应因我而损伤分毫。至于齐胤,我的确放不下他。为他,我要回去;为他,我会保护自身。将军,我要回去,闵州虽险,但我的百姓、我的齐胤都在那里,我要回去!若不能借将军的马,我就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