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裴红药说过有鲛人血统的宋韫不会感染天花,焉云深和李骋还是逼着宋韫泡了三天药浴,与外界隔绝了三天。
宋韫再出来时,焉云深还在安置病患,却没看见李骋。
李骋千小心万小心地看顾宋韫,自己却中招染了天花,正在高热。
大将军见惯生死,情绪还算稳定。既然宋韫相信裴红药,李骋也信他能治好天花,积极配合治疗,只是担心脸上本来就有刀疤,再落疤,大小女儿都要说难看了。
洛岱的症状也爆发了出来,他的症状比李骋更严重,周身红疹,扩大后成为脓疮。
等到宋韫让裴红药用曼陀花把他迷晕,然后用绸布捆住手脚时,他已经抓破了脖子脸上好几处。
本来芝兰玉树的探花郎,变成了面目可憎的不全之人。
到底是痛痒难忍,还是心中不平?洛岱或许自己都厌恶现在的身体,恨不得再毁得彻底些。
为一个无情之人,值得么?
宋韫叹息。
在不远处冷眼观看的裴红药看着宋韫将洛岱手脚妥帖捆好,扫了眼洛岱腿间,“听说他们进过药王谷,迷路,让裴龙斩给带了出来。”
宋韫退出来关闭房门,“嗯”了一声。
“你应该知道他们想找我医什么。”裴红药伸出一根指头,“可以治。但你要再多出一盏血。”
宋韫指腹的伤口早已愈合了,但有这么一位时刻惦记从自己身上取血的人在身旁,还是觉得肉痛。
“我跟你说过,我家中有人需要诊治,等治好后,连这次闵州天花的一并取两盏血给你。”宋韫听他说这也能治,惊诧了一瞬,然后道,“为民为家,出点血是应当的。可里头这位,是康国太后。如今闵州之乱全因他的好儿子而起,他想让我感染反而自食其果,落得如今下场算是活该。抛开恩怨,对病患一视同仁,为他医治已经是大恩大德,多的就不用想了。别说出血,我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为他舍弃。”
裴红药还不死心:“听病患说,你是普济世人的活菩萨,救苦救难。救人救到底。洛岱心结在身体残缺不全上,若治好了他,说不定就两国太平了呢。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从州牧府出来,宋韫走在前往张家安置病患处的路上,了然地瞥了裴红药一眼:“他今时今日的处境真的全因净身么?徐霁希望他是女人,他也嫉妒我是女人身份,觉得自己若是女人就能解除一切的痛苦,获得幸福。可真正两心相悦的人不会困死在男女之分上。他们作茧自缚,怪不得旁人。就算让洛岱如愿,徐霁的野心还是会让二人离心。你想用我的血做研究,我理解,但也不至于挖空心思胡乱攀扯借口。听着,往后我不会再为你削番茄,也不会为不相关的人出诊金。洛岱没有那二两肉,又不是我残缺,我不会滥发好心到那种地步。”
拒绝的话说得可真噎人。裴红药挑眉:“那裴季狸呢?”
宋韫脚步顿了顿。
裴季狸和洛岱一样,是残缺不全的。
虽然裴季狸身居高位,掌握生杀大权,从未在人前表露脆弱,但那样的耻辱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会是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痕吧。
裴小猫说话不中听,心肠也极硬,单论个人的话,宋韫是不想管他的。
但他是齐胤的兄长。
“回京再说。”宋韫抿唇。
裴红药闻言沉静的双眼瞬间有了光彩:“像裴季狸这样自小净身的,断处重生更要耗费精力;况且他是裴家旁支,叛逃了药王谷的,谷中规定不许与叛徒瓜葛,我违背谷训,回去免不了受罚,或许三五年都不能外出游历,损失极大……”
宋韫无奈且肉痛,“直说吧,加多少?”
裴红药伸出一个巴掌。
五盏,被人捅一刀都不至于流这么多血。
宋韫瞪一眼裴红药这奸医,跨进张府,看见牛娃和齐胤都在行色匆匆地给病人送药。大人用大碗,小孩用小碗。
宋韫转怒为笑:“可以。数目说定是五盏,可具体容器是什么盏得由我来指定。”
裴红药怔了怔,反应过来,“堂堂太后居然耍赖……罢了,你身边总还有要我诊治的人,来日方长,总能积少成多。”
宋韫瞋裴红药一眼,哪有他这种盼着人得病的大夫,若是不会说话大可以闭嘴,没人把他当哑巴。
来到院中,又要直面天花,宋韫心情沉重。
上次给裴红药削了番茄,裴红药说出了裴季狸药方中欠缺的一味重要药材:升麻。
加入一两升麻,原本的方子药性骤增,不仅能退热,还能化脓镇痛。
用药之后,小部分病患退热,脓疮也开始结疤。但还有大部分的患者脓疮依旧在生长,甚至衍生了肺病耳聋等症状,性命垂危。
裴红药说,针对这种重症患者,需以毒攻毒。
具体怎么个以毒攻毒法,他不肯提前说。从州牧府到张宅,裴红药两手空空,宋韫不知道袖中是否带有药材和工具。
齐胤听见宋韫声音,摇着尾巴迎上来,闻到旁边裴红药的气味,皱眉:“韫韫离这个人远些,蝙蝠似的只想吸血!”
宋韫可不敢对齐胤说,为了裴季狸刚刚又许出去五盏血,揉揉齐小狗的头:“今日的病患还有增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