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的远拦子轻骑绕过宋军重骑的锋面,从侧翼呼啸着驰入战场,如同驱赶羊群一样将已经失去战意的宋军赶向南方。他们并没有造成太多杀伤,只是一味地制造混乱,让让他们将这一层恐惧永远地烙印在宋人的血脉里。
接战不到一个时辰,围绕着小小的白沟河,方圆十里的战场上就只有那支宋军重骑还在抵抗,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不肯退下——而且也退不下来了。辽军精锐的重重压迫之下,他们的回旋空间已经不多,那么多手足袍泽、连人带马,尸骨就倒在他们四周,那些人马的尸身被破甲长箭支撑着,根本无法完全倒下。
韩裳记得那时候的谢槐安,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愤怒而绝望。
重围之中,他怪叫着用马槊在头顶挥了一个圈,将射来的箭雨打得七零八落。那时候他的札甲上已经挂满了箭矢,胯下的战马虽然隔着厚重的马铠,却也是鲜血淋漓。这个骑兵锋将背对着自己,远远地听不清在嘶吼什么,可是那最后几十骑铁甲重骑却在他的指挥下兜了个圈,竟然再度排成阵列,向着已经停下准备收割胜利的耶律大石再度冲锋。宋军大队望风披靡,他们当然也没有机会斩将夺旗,箭矢像是密集的铁雨向他们泼洒而去,将他们的身影隔断,他们最终也和自己的袍泽一样,面向北方,死在冲锋的路上。
韩裳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再一次相见就已经是在残破的燕京城外。谢槐安这个西军锋将竟沦落成流浪的路护,衣衫褴褛地靠在路旁的枯树边,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他怀里的黑脸小猫,他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仿佛全身的锋锐都已经垮掉,半点都没有那一阵时逆着溃军冲阵时的风采。
想到这,韩裳心底突然动了一下,说:“其实我一直怀疑,那一日白沟河前的人是不是你。要不是见到你那杆马槊,我可真不敢认。”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这么久之后,隐隐还能感到当时战阵上槊锋掠过脖子时的凉意。“一直没问过,你那日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披了两层甲,运气也比寻常人好些。”谢槐安沉默了片刻,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