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樾给蔺怀生备的,一套男装,在一屋子女儿家东西里它最突兀。
蔺怀生看着它,状似平常地问。
“为什么给我这个。”
闻人樾把蔺怀生横抱在怀里,他们又回到床榻。闻人樾步伐很稳,他不会武,他会做蔺怀生的男人。这一回,他没有把蔺怀生的双手再锁起来,而献宝似的把衣服放在蔺怀生前。
“西靖王府被封年,生生女儿装出入,在有心人那太明显了。”
“谁有心人?”
蔺怀生凛声道。
闻人樾诱哄道:“等生生到了西靖王府,就会明白。”
尽管闻人樾给了解释,蔺怀生很难不想这闻人樾有意的试探,甚至始动摇前关黑影的判断。闻人樾察觉蔺怀生的犹豫,就一再哄,他对照料蔺怀生有一种出奇的热衷。
“生生为难什么?”他自顾自地为蔺怀生想好理由,“还害羞?可我信生生纵穿男装,也极好看。亦或……生生从下手?”毕竟这可蔺怀生第一次碰男人的衣服,兴许为难他了。
闻人樾语中流露期待:“我也能替生生更衣。”
他又始说有的没的奇怪。即便不发疯,闻人樾在蔺怀生前也不一样了,他为蔺怀生做了许他这辈子这份本不用做的事,好像彻底放下了那股端着的清高。
这几蔺怀生听到眼也不眨,都习惯了,依一辈子藏着真实性别、矜贵又敏感的小郡主,蔺怀生这会得发好一通脾气。
蔺怀生一把夺过衣服,抓皱了上好的丝料,他对闻人樾斥道。
“你出!”
闻人樾笑了笑,给蔺怀生把脚上的锁链也解了,没再招惹人,迤迤然出等候。
蔺怀生看着手里的衣服。论闻人樾心或有意,蔺怀生敢接招。
蔺怀生穿得很慢。在这个故事里,他每一作女儿家打扮,男人的衣袍对他而言几近陌生了,而这也一生隐瞒份的小郡主第一次能以男子装扮示人。
当蔺怀生穿上后却发现,这件料子上乘的银白云纹圆领袍连剪裁也分外合,至搭的宫绦等配饰又如何用心,也只算锦上添花。闻人樾给蔺怀生准备的这衣服全然不像仓促间的应变。
闻人樾推门推得很心急,当他看见蔺怀生现在的模样后,他又倏忽伫在原地,久久没有迈一步。蔺怀生不知闻人樾心里在想什么,也意猜,好在闻人樾并未失态太久。
男人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语意不详地叹息:“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蔺怀生绷着一张脸,不应。闻人樾没等到回答,也不强求。离两人出门只差一道,闻人樾为蔺怀生亲自束发。
屋子里新婚的装饰未揭,铜镜里倒影红绸红缎,它们都做底衬,而镜中交颈鸳鸯般亲昵的,却两个男人。曾经闻人樾在这里为蔺怀生梳髻,此刻为他束发。
恢复男装的蔺怀生露出几分小公子的俊秀,蔺怀生以为闻人樾会问什么,闻人樾沉迷给蔺怀生打扮,一言不发。
蔺怀生越来越觉得这个副本诡异。玩家的目的通关,贴合角色牌的人设只一种手段,玩家永远不可能那个人。眼下这,都需玩家“闻人樾”做的事,此刻好像一个真正的闻人樾站在蔺怀生边。
“为什么不高兴。”
闻人樾倏然问道。
蔺怀生发觉自己原来皱了眉。
唯有赢了副本,才有机会探索游戏本的疑团,蔺怀生按下不表,专注案子本,将闻人樾一句打发了。
“你耽搁太久了。”
闻人樾从容道歉,便放下梳子。
“生生归心似箭,我误了,那便走吧。”
闻人樾如此说着,他并没有解蔺怀生手腕与脚腕的金环,它们与锁链分离,变成用的饰品,留在蔺怀生的上。闻人樾抱着如玉的小公子,亲昵的呢喃里泄露几分真心。
“总觉得解链子,就留不住你了。”
“真不想你走……”
车马已在闻人府侧门外,普通不起眼,不像闻人樾的作风。这反倒像临时准备的。
车辙印过朱门前的青石,最终停在了已经萧条的西靖王府外。
西靖王府年前被查封后并未另作他用,就这样空空地剩着,贴上封条,平日里只有一个老人守着。总归比理寺要好进,这年,蔺怀生一次也没能回来过。
蔺怀生不要闻人樾扶,在家门口,他走得很快。推门,迎着门缝间攒的落灰走进,他却不敢再走了。小郡主这一生都没有从小门回过自己的家,蔺怀生踏进来时他已经没有家了。
闻人樾就在他旁,男人没有问任何一句,只静静地陪着。终,蔺怀生迈过门槛。时隔六年,他靠着疏通关系、靠着别人才回到自己家。
蔺怀生又走得很快,这时候和他说什么也不管用。在王府里,蔺怀生主人,轮到他领着闻人樾走,尽管当下闻人樾还未说他们要哪。
越走,越觉物人非。落瓦驳墙,枯树空塘,记忆中贵气豪奢的王府已然不在,倘若世上真有西靖王府的蔺怀生,触景生情该有唏嘘。